镇魂符不是得两个时辰才能消散么?怎么……
“差点忘说了,我是鬼,但现在已成灵了。故而不见鬼气,镇魂符也困不住我。”
做鬼嘛,也得一步步来。先是成鬼,而后成凶、化厉,若得鬼王青眼,方可依借忘川灵石成灵。
梅霖三百年的鬼身,才堪堪够到凶鬼地步。
颜青青才死多久?
承哪位鬼王的恩泽,方可在短短数年成灵?
“抱歉,方才都怪我没和地引说清楚。多有得罪。”梅霖赔上笑脸,她可不想平白招惹鬼王的座上红颜。
颜青青没搭理,宛如蛇蝎盘踞在贺禄樊方才坐的位置,拿小锉刀挫指甲。
“就知道您大人有大量,那……”
“你放心,地引使者没事,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颜青青优雅叠腿,“也就两个时辰吧,对不对?”
“对……对。”
颜青青收起嬉笑,勾着梅霖耳坠,“玥娘已经招了,把姑娘诱拐至原氏别院都是原柯的主意。以兰陵知县的本领,定原柯死罪只不过朝夕之间。高兴么?”
“挺好的。”
“可是我还没如愿呢。”颜青青身体后仰,居高临下的姿态迫使梅霖生出寒意,“原柯耽误了我最好的年华,更害得我埋骨荒野。我不仅要看他生不如死,我还要让他把心还给我。你会帮我的。”
若是对方仅仅成厉,她或许还能抗一抗,但现下冲动了,鬼境再难安稳不说,贺禄樊这小破衙门恐也难保平安。欠着玉面鬼王的五千万功德不算,贺禄樊那个抠门精指不定勒索她多少。
“你的事,我怎么帮?”
“想不想知道,原家都想攀附的到底是什么生意?”颜青青瞳色显出诡异血色,“那样大一笔生意,即便牵扯数百怨魂也在所不惜……小鬼,你觉得,这秘密能兑换多少功德?”
梅霖惨淡的笑挂在嘴角,是啊,挺值钱的。
第14章
“大人!”梅霖蹦到知县面前,“大人审完了吗?”
贺禄樊正拿帕子擦手,慌忙用身躯挡住后面拖拽的犯人,“怎么了?”
浓重的血腥气飘散,这种事瞒不住的。梅霖也能理解,贺禄樊对百姓多好,就对原柯这种人渣多恨。何况原大公子倚仗家势,不定怎么嚣张。
“有事?待会儿再说可以么?”贺禄樊快速回身瞥了眼原柯。
梅霖咬唇,终还是点头。
一道红痕刺目地留在县衙石砖上,伴随着狞笑,刻入她的魂魄。
“狗官,你就只有让女人帮你的能耐!”
“别理他。”颜青青哂笑,“他当年不也让我帮他来着。”
梅霖偷偷跟上,躲在公堂帘后。从这里可以看见原柯被血迹沾污的近乎扭曲的脸,还有贺禄樊端正的背影。青衫挺拔,真好看!
“别犯花痴了行不行。”颜青青不屑。
“贺禄樊真的很好看的。”
“所以呢?你还想做他的新娘不成?”颜青青光明正大走到贺禄樊面前,细细瞧过,再飘回来。“确实有副好皮囊。”
堂上诸人未被女鬼干扰,惊堂木一震,威武开庭。
“堂下何人。”
原柯吐出一口血水,“你爷爷!”
贺禄樊淡然道:“打。”
棍棒携风,再硬的嘴也给他掰直了。
“原柯,小人原柯。别打了……别……”
梅霖咂舌,她还未见过贺大人如此冷酷的模样。转头回望颜青青,这鬼也被惊得缩在她身后打颤。确实,颇有严刑逼供的意味。
“青青姐,贺禄樊平时不这样,他就是恨原柯草菅人命。”
“他活该。”
颜青青明显地打了个寒战,继续道:“原公子自行不义,早晚有这天。我不过是……想亲手杀他罢了。”
“你喜欢他吗?”
颜青青顿住。
“你喜欢原柯的,对吧?”梅霖慢慢靠近,“你其实并不在乎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也并不恨他害你枉断性命,你只是想让他知道你爱他,你也努力地想要帮到他,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这是你对贺禄樊的心思。”
“没错。”梅霖耸耸肩,“我想帮他,我想光明正大地走到他面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靠一个虚伪的借口装人,被他自以为是地保护着。”
颜青青探头去看公堂,而后垂下眼帘,“他认罪了。”
“那……我还需要做什么?”
颜青青发丝轻颤,甚至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她把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我要让他畏罪自戕。”
“大姐,没必要吧。就几个月的事儿,你都等了两年多了,还容不下这几天?”梅霖讨饶,比起逼人自尽,她还是觉得白吃红烧肉的日子快活。
颜青青恢复傲慢,“那宗陈年旧案,与贺禄樊有关。你这么喜欢他,难道不想对他了解多些?还是说鬼境传言非虚,鬼嫁娘只看脸,你这被蛆啃了的脑子不敢去查?”
不想查。
她不用查都能大致猜出来。贺禄樊原本出生显贵,结果就因为这笔生意触及皇家利益,贺家势力被剪除,他也就被贬兰陵,当起了小小知县。
这种权谋大戏,搁前几年她还有点兴趣。现在,哪有挣功德香啊!
“我脑子就是不好使。您随意,我反悔了。”梅霖无赖一哂。
前厅已准备退堂,眼见贺禄樊就要捧着公文回后院,颜青青拉住梅霖裙摆,“就是这件事害死了贺禄樊的父亲!但他或许并不知道,他父亲是被冤枉的。”
梅霖一怔,“什么?”
“三年前,京城辉阁。原柯要和王老板做的是军火生意,牵扯到贺家军,你若不信,可以去问贺禄樊。”
贺禄樊正巧从公堂出来,见梅霖错愕地望着自己。暗道不妙,方才肯定是吓着她了,她该不会以为我泯灭人性,刑讯逼供吧?
“你问他啊!”颜青青声嘶力竭。
梅霖往前迈半步,腿忽然一软,扑向贺禄樊。
“怎么了,没事吧?哪里不舒服?”贺禄樊平整的眉间又拧出一道深壑,“来人,请大夫!”
“不不不,不用麻烦。”梅霖尴尬掩面,“我就是站久了,腿麻了。”
“你,一直在等我?”
梅霖莞尔,“是啊,感动吧?”
贺禄樊缩回撑着她的手,脸上不带一丝表情,耳尖却通红,“你方才找我,什么事。”
“我……我想见原柯,单独见他。”
第15章
“走过去,斟一杯酒,用拇指和中指捏着淋到他头上。”
红衣迤迤,与阴暗的牢室极不相称。
“回身,他说什么都不要理。”颜青青附在梅霖肩头,“唱《春江花月夜》,调子放缓些。”
呵,附庸风雅!梅霖腹诽。
被血污粘结的睫毛颤抖,原柯挣扎起身,“青青……青青,是你吗……”干裂的嘴唇涌出断断续续的黑血。按唐律,待立秋押赴京城,镇抚使签过红批后,秋后断生死。他本就有多月可活,山东镇抚使也未必舍得自己亲侄子,但是吧,自打狱卒知道梅霖要来拜访,也不知是奉了谁的命,连水都不给浇了。
这会儿还有力气扒拉梅霖,算他身体强健。
“颜大姐,我就一直不理他?”梅霖悄声问。
“等会儿。”
微弱的咳嗽声划得原柯喉咙生疼,“不知乘月几人归……青青,你终究不肯回来么。”他狂笑两声,浑浊的泪冲开一道白痕,“女人没有前程重要,永远比不上!我若只是个穷酸书生,我连见你一面都不可能。但我有钱,原家有势,多少青青找不来!青青,你恨我怨我,我都不在乎,因为你只是我的女人。”
梅霖清晰地感受到肩头洇湿,颤动的鬼气飘忽传来。
心心念念的青青也不过如此。
颜青青,你说你,终究是错付了吧。所以说,男人的鬼话不能信,要想活得痛快,那必须得自给自足不是?现在好了,听他亲口说出这话,除了兀自伤心还能怎样。
“转身,笑。”颜青青强压哽咽,“说,‘原公子,奴家心甘情愿,亦不愿公子为我为难。’”
“真的?”
“你还想不想知道军火案原委了。”
梅霖叹气,造作地复述了一遍。这种违心话,就算颜青青能骗,原柯心里没点数?何必呢,故作大度,假装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