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的未来(43)

“对,是我。”

“能先放开他吗?”黎教授彬彬有礼地问,“我才是负责人,您若有问题该来问我。”

“我想知道的,你会告诉我?”

黎教授点头:“我是高书南的老师,关于他的事,没人比我更清楚。”

谢风华松了手,助理龇牙咧嘴,赶忙躲到黎教授那边去。黎教授说:“咱们不在这聊,请跟我来。”

他说完转身就走,助理很机灵,立即跑前几步帮忙按了电梯。电梯门打开,黎教授率先走了进去,谢风华迟疑了一下,黎教授微笑:“谢警官,这里只是科研机构,不是龙潭虎穴,放心,我们不制造科学怪人。”

在场的人都笑了,谢风华想了想,踏步进了电梯。

电梯以直冲云霄的架势飞速直上,因为上升太快,甚至造成略微的耳鸣感。谢风华不知为何有种感觉,仿佛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她甚至知道等下会停在 36 层,这个念头还没消失,果然电梯停在了 36 层。

黎教授这次谦让她先出,谢风华踏出电梯,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椭圆形的玻璃罩里,但这并不是真的玻璃罩,而是外层机构做成了这样的效果。由于是全玻璃封闭,视野极其开阔,半个都市都几乎尽在眼底,灯光璀璨,车水马龙,入了夜几乎一切都美得不真实起来。

“我其实不喜欢这么高,”黎教授站在她旁边说,“什么一览众山小的情怀我从来没感受过,站在这, 我只会觉得那些楼房很小,车很小,人更渺小。但实际上,世界很大,人也有无尽可能。”

谢风华转头看他,黎教授微笑:“高书南也相信这点,我在国外第一次见到他时就知道这个年轻人能跟上我的思维,能跟我合拍,也许还能走得比我更远,所以我邀请他来这,当时他说自己有打算在国外扎根,我以为没缘分就算了,没想到没过多久,他自己就匆匆忙忙回了国,就这样加入我的团队。”

谢风华打断他:“您不是想要我来听您回忆往昔的吧?黎教授,别拐弯抹角了,书南在哪。”

黎教授沉默了一下,说:“我以为你会对他回国的事感兴趣。”

“我对他所有事都感兴趣,但不是现在,不是听您说,没有冒犯您的意思,但如果可以,我更想听书南自己跟我说。”

“不了解前因,你就不能理解后果,”黎教授说,“世上一切皆是因果,你真的不想听吗?”

“不用了,”谢风华环视了四周,确定无法在对方同意的情况下打开那些椭圆形,连门把手都没有的门,更不可能仅凭单枪匹马在这里找到高书南,于是淡淡地说,“不是说我的问题您来解答吗,那就由我来提问吧。”

黎教授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风华亮出手机,问:“发到我手机上,说自己在实验室忙,暂时没法跟我联络的微信,是他发的,还是你们发的?”

她看向那个助理,助理看向黎教授,黎教授点了点头,他才说:“是我发的。”

“你拿了他的手机?等于你也能盗用他的个人信息……”

“不是,我发这些,都是在高教授的首肯下。”

谢风华挑眉看他。

“高教授早就将要发的内容编辑好,我只是在他要求的时间发出去。”

谢风华压抑着怒意:“你做的,程序也能做,而且还不会出错,人却不同,很可能因为拿着他的手机制造其他风险,你觉得你们高教授这么白痴?”

助理涨红脸,黎教授叹了口气说:“算了,我来说吧。”

他看向谢风华,认真地说:“高书南的手机是我拿的,我让人破解,我授意他们给你发信息,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家人,还是警察,我确实怕引起你的怀疑。谢警官,请相信我,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侵犯他的隐私,但当时事发突然,又涉及我们最高级别的保密项目,我也是迫于无奈……”

“停。”谢风华打断他,严厉地说,“你的无奈苦衷我不感兴趣,我就想知道他在哪?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告诉你,今天我站在这,你就别想把事情再糊弄过去,不然咱们没完。”

助理插嘴说:“我们怎么会对高老师不利,他完全是……”

黎教授一个眼尾扫过去,助理恹恹闭上了嘴。

“那你说。”

“我只能说,他没有生命危险,但情况很复杂……”

谢风华急了,大声问:“他到底在哪?!”

黎教授叹了口气:“他在这里,但也不在这里。”

第36章 幻觉的未来

他在这里,但也不在这里,这是什么意思?

谢风华大惑不解。

对她来说,一个人是不可能同时兼备在与不在两种状态,因为“在”是一件可视可感可确定的实实在在的事。

一个人在那,就意味着他作为一个整体完全地出现在某个地方,他的“在”是其他人肉眼可见,触感得到的真实状态,这个人在那个地方,能被录音录像,触摸物体会留下指纹,割破皮肤会留下血迹,切开皮肤会留下人体组织的“在”,这是完全不能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一件事。

否则,她整个刑侦工作的前提就将被推翻,推理的依据,办案的基础都将荡然无存。

因为对刑警而言,着手调查一件案子,倘若有了犯罪嫌疑人目标,那么通常最先也是最需确定的,便是该犯罪嫌疑人到底有没有在案件发生的时间段出现在犯罪现场。

如果他在,那么他便有做案的可能,如果他不在,那么他便洗脱罪名。那些有关目击证人、监控录像、现场证据、交叉证词等等,说穿了都是为了证明那个人的“在”与“不在”到底那个是事实。

人的犯罪动机可以千差万别,但犯罪事实却是非黑即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的二元选择。

谢风华冷冷地盯着黎教授,在这一瞬间她感觉这老头在胡扯八道,目的大概是为了他做过的什么事推卸责任。

“黎教授,可能我刚刚没把话说明白,”谢风华说,“我是警察, 我只相信证据,而不是信这样似是而非,玄而又玄的话,我再问一遍,高书南在不在这里?”

“可是,在或者不在,并不是绝对的答案。”黎教授目光锐利,”在我回答之前,我要先问你,你怎么定义高书南这个人,怎么定义他在,怎么定义他在这里?”

“您什么意思?”

“人的存在并非只有生物学意义,在与不在,这里或那里,此岸或彼岸,也可能同时存在。”黎教授说,“对我们来说,这不是故作高深,而是可以论证的事实。”

谢风华皱眉,她隐约预感到黎教授大概要给她打开一扇从未触及过的大门,而这扇大门一旦打开,则“寻找高书南”将成为异常艰难的事,难到很可能超出她的想象,难到超出她的能力范围。

霎时间,那些年寻找李格非而无果的心力交瘁感仿佛又席卷而来,谢风华脸色发白,抑制不住想握紧拳头,她想朝谁狠狠打过去一拳,然而她连敌人是谁都无法确定。

套用黎教授的三联式问法,你怎么定义敌人呢?压垮你,摧毁你的,或许根本不是具体哪个人,而是看不见的却由无数细节彼此关联的命运。

但就这样认了吗?不可能的。

因为高书南还在等,他说:“你要记得来找我,我孤家寡人,你不找就没人找了。”

谢风华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黎教授,清晰有力说:“黎教授,我不是科学家,实际上我从上学那时候开始理科成绩就不好。”

“但我这人天生固执,我认定的事情一般很少会改变。我或许不理解您说的意思,但我可以肯定地说,我心里清楚书南是个什么人。他是合法公民,他是公安系统身份系统中信息数据的具体对象,他是我弟弟,是我从十几岁就带到家里,看他慢慢走出阴影,慢慢会笑会贫会欠抽,看他取得这么多成就,看他成长为一个令我们骄傲的优秀的人。”

“我不怕把话跟您撩这,今天他如果在,那咱们一切都好说。如果不在,那对不住了,这里每一位相关人员都请配合我调查,一旦确认他失踪,那不是谁能瞒天过海的。”

谢风华微微停顿,问:“不知道我的回答您满不满意?”

黎教授看着她,问:“他对你来说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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