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端水手札(43)

不过,月色倒是很美。循着高大的树枝看向苍穹,一片璀璨星罗棋布。

火堆在脚边升起,令她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

“离远一点,莫要烫着。”庄离从一旁拾了根干枝,丢了进去。

火焰燃得更旺了,在李昭昭眼中不断跳跃着。鱼被串在了架子上,上面抹着不知名的碎草,在火中滋滋地冒着油。那草叶被烤焦了,反而散发出了香味,引人垂涎。

“你还会这个?是扶摇王教你的吗?”

庄离没有看她,脱下了外袍丢了过去。

“我不冷。”

“穿着。”

那外袍上还散发着余热,将李昭昭的心煨了起来,直让她整个人如那火烤的鱼一般滚烫。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庄离将那烤好的鱼取下递给她,毫不在意地说道:“你若也被敌军围困在雪山之中,七日没有找到吃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冰冻的河流,凿开冰面,只有一条鱼恰好游过。你也会好好想想,怎么吃这最后一顿,才能不算浪费。”

他弯着眼睛,李昭昭却莫名瞧出了一丝怅惘。

“……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四年前,记不清了。”庄离见她担忧的模样,挑眉道:“殿下,行军打仗之人所经历的生死关头比普通人多是常事,更何况你这样的金枝玉叶,自然与我不同。”

李昭昭想,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那一贯风轻云淡的笑容之下,藏着锋芒毕露的危险。唯独她被这神秘的危险吸引,被灼痛,也毫无知觉。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得救的?”

庄离置若罔闻,尝了一口鱼。“啧,这鱼太嫩,不是汀江养出来的味道。”

鱼肉焦香扑鼻,李昭昭浅浅咬了一口,仍旧直勾勾地望着庄离。

后者毫无办法,轻轻笑了一声,上挑的眼尾沉了下来。

“你可知四年前,北境出过一个叛徒。”庄离声音低沉,一贯的疏离语气却在此时化为了沉重。

晏平九年的冬天,北境大捷。然而代价是幽州华贲城大半军民的性命。那时,华贲指挥使守城于危难之际,副指挥使却临阵倒戈。冰天雪地之中,庄离率了二十余人的小队出城求援,不料队伍中亦有敌人精心安排的细作。他们被困于茫茫雪山,整整十日,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若非扶摇军主力及时赶到了华贲,后果将不堪设想。

扶摇王罚他在城下足足跪了七天七夜,不吃不喝,直到手脚冻僵了,嘴唇乌紫发不出一丝声音。哪怕是曾并肩作战的三千将士跪在他身后替他求情,扶摇王也面冷如铁。

——“若非你身为副将却弃城而去,华贲城岂会伤亡至此!”

“我是因为求援才出城的。”

“那援军呢?”

“我的队伍里出了细作。”

“那是因为你识人不清,犯了大错!”扶摇王震怒,“你回头看看,你对得起他们吗?!”

那一年的风雪中,十五岁的庄离在城门下回望,雪峰在远处,三千铠甲在身后。他的膝盖已被冻得毫无知觉,攥紧的手指在掌心中划出血痕。那无数双眼睛望着他,就像雪山中死去的同伴一样,充满着笃定的希冀。

他不敢看。

作者有话要说:莫名写难受了orz 明天休息一天,周四继续日更哈

第52章 涿州之行(4)

冷风自深林中呼啸而过, 浓云遮去了星光。庄离朝山洞外望去,凝视着无边无际的黑暗。褪去了漫不经心的眸子变得冷冽,深邃之中浮现出了怅惘。

正是这丝若无若无的怅惘让李昭昭的心被突如其来地扎了一下,像被狠狠地攥成了一团。她不由地去想了很多, 仿佛那年的冰天雪地正在眼前, 簌簌而下, 将少年的银色铠甲覆上霜雪。

“庄离。”

那人“嗯”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她小声道:“那不是你的错。”

那双狭长的眼眸微怔, 片刻之间又恢复了往日里的轻松神情。

“别看我了, ”他神色清明,勾起笑意,“快吃吧,等下就凉了。”

李昭昭吸了吸鼻子, 肚子也着实空空的。许是饿了一天, 恨不得将那条鱼整个囫囵吞了。

看得庄离直叹气:“早知就不让殿下与我一道受苦了。”

李昭昭嘴唇上都是油光, 模糊不清的字句从嚼着鱼肉的嘴里发出来:“不苦,挺香的。”

等收拾完了鱼骨,二人靠着山壁两侧, 准备在黑暗之中小憩。火光将熄未熄, 李昭昭却睡不着了。她忽然问:“庄离, 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什么?”

“你告诉我的事,有对别人说过吗?”

黑影之中,李昭昭看不见他的神色。良久,只听那人道:“不曾。”

“既然未对别人说过,那就是秘密了。可以说秘密的人,就是朋友。那我们这样,算是吗?”

一声轻笑擦过李昭昭的耳畔, 化为了无奈。

“……姑且算是。”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庄离一愣,不知何时,那轻柔的声音已经飘到了耳边,带着柔软的气息洒在脸上。他蓦地睁眼,只见李昭昭跪坐在身旁,一半身子在最后一丝火光的映照中摇曳。

她的手中吊着一根红线,红线下方,系着一块通透的玉佩。在光亮下,露出了雕刻着的一只鹰隼和一朵桂花。

“我上次说,你与我做朋友,我就还给你。”

她拉过庄离的手,将那枚玉佩放在了掌心上。他的手指细长,原比李昭昭的手大上许多,只虚虚一握,就能将她的包裹起来。但他没有,他摊开手,掌心的薄茧被冰凉的温润覆盖。

“这是扶摇王妃留给你的吧?”李昭昭微微一笑,“她一定很爱你。”

“你……”内心深处的柔软被轻轻地抚摸过,庄离凝视着她,一时失语。这不是他面对李昭昭时,第一次无措了。

“我阿娘虽然什么也不曾留给我,但是她告诉过我,做人一定要礼尚往来。既然如此,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李昭昭前倾着身子,手扶着冰冷的石壁,湿润的泥泞在指尖缠绕。但是她并不觉得冷。喜悦充盈着她,给她的手指、脊骨、连同发梢都带来颤栗。这是生平第一次,被信赖的感觉。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是有力的,催促的。她也在静谧的山洞中,听见了庄离的心跳声。她的双眼透着无辜,却又无比笃定。

庄离的视线落在了她额前的发丝上,划过眼睛和鼻梁,皓齿朱唇,在暗淡的归于寂静的黑暗之中也熠熠生辉。他试图克制住心底上涌的情绪,烦躁不安地想要远离此情此景。

他避开了李昭昭的视线,只见她张口正要说什么。忽然,从山洞上方渐渐传来声响。马蹄混乱,刀剑蹭过了盔甲。

“……噤声!”

庄离下意识地将她拉进了怀里,手扶着她的头,专心地注意着上方的动静。李昭昭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僵硬的身体渐渐软和下来。她攀着庄离的肩,发丝在黑暗中蹭过她的面颊。

霎时间,最后一丝火光也熄灭了。

然而,前来寻找他们二人的兵甲之声也越来越大,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将李昭昭飘忽的神思敲了个清醒。他们这一路走来,发现涿州已全面戒严,李池和楚国公的手伸得远比她想象中的长。想必薛梁在发现庄离不见了之后,也想到了近在咫尺的朔州——扶摇王的旧部所在。

幸好,那些人马只是徘徊在悬崖上,听上去并未绕路来到山洞所在之处。

待那人声越来越远,庄离拉开了二人的距离,眼神朝林间探去,皱眉道:“此地不宜久留。马还在近处,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我们从后山绕下去,顺着溪流东侧一路往北,最迟明日傍晚就能抵达朔州。”

李昭昭应了一声,跟在庄离身后走出了山洞,没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

二人牵着马,一路格外小心。李昭昭有些心急,几次差点从陡坡上滑倒,幸而庄离及时注意。约莫走了近两个时辰,才绕到了白日所见溪流的上游。

那是一条约有两丈宽的溪水,斑驳的大小石块伫立其上,只隐约露出了轮廓。若是白天,则青苔可见。然而此时,深浅不知。

庄离率先探了下去,踩稳了石头才向李昭昭伸手。

可李昭昭回过身,其中一匹马儿却毫不应她,凭她怎么拉扯都不愿涉水,甚至嘶鸣了一声,挣开缰绳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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