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的?”李晔鼓着脸,说话的声音都含混了起来。
“从京都到离亭府的官道上有不少果树。这一带气候宜人,雨水也适中,因此长得格外茂盛。从涿州来京都的人都喜欢走管道,因为秋天时饿了就可以摘果子吃。”李昭昭解释道。
李晔点头称是,扭头却见李晴的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怎、怎么了?”
李晴吸了吸鼻子:“这果子太好吃了,我许久没吃到了……呜,真让人想起从前的日子……”
“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不给楚国公世子留几颗?”李昭昭笑道。
“才不给他呢。我自己吃都来不及……”李晴抱紧了怀里的李子,一只手抹掉了眼泪。
“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李昭昭忽然问,“不然为什么不同坐一辆马车?”
“没有。”李晴语气生硬,似乎很不想谈论此事。李昭昭见她的眼神闪烁,且李晔在场,也不便再过多追问,只好暂且作罢。
从京都到离亭府,要越过东州和涿州的边界。不过这一带地势平坦,没有什么高大的山脉需要绕路绕行。因此也只需四五日的路程。随行的都是精甲之兵,还从羽林军中抽调了一半的人手,生怕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李昭昭猜测,父皇把庄离带着,也是怕他留在京城会生出不利。不过她不是很理解,庄离若想动手,在哪里不都行吗。带着陈定襄和薛梁也是这个意思,毕竟陈丞相和楚国公都在京城里。
这几日之中,李昭昭也了解了不少新鲜事物。她从未出过京都地界,过去书上读过的城镇河流、林木花草大都依靠想象,如今可以亲眼目睹,难免兴高采烈。有一日夜间歇在营帐中,李晔悄悄地翻去树林边缘抓了只从未见过的蝴蝶,二人瞧了个有趣。庄离本不愿掺合这等幼稚的事情,又怕他们二人出意外,不得不跟在身后,摇头叹息。
漫山遍野的萤火虫在夜幕下闪烁,李昭昭回眸一笑,对庄离招手。她的眼睛无辜而纯真,带着让人不忍伤害的懵懂,令庄离愣了一下。他清楚,她远不是看上去无忧无虑的样子。
他迟疑片刻,便向她走去。那一刻,风吹草动,哗啦一下一群萤光从他的身后飞出,漫天而至。他未曾如往日一样弯着眼睛,却轻轻扬起了嘴角。
静谧天地之中,李昭昭也笑了起来。
“喂,你、们……听、听得见我说话吗?”李晔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他手里捧着的萤火虫飞到了他的鼻尖,不由地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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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亭府此地四季分明,正值秋高气爽。当地知州和知府早一天就在城门口候着了,日光将人的脸晒得通红,远远地看见举着旗的车马便顾不得满头大汗,小跑上去迎接,生怕迟了一刻。
等好吃好喝的安顿好了,李枕吩咐了知州几句,就由卓公公陪同着去歇息了。那知州名为韦桢,看上去是个老实人,此时却犯了愁:“这陛下想去的涿景楼,早在去年就换成了住店,这可怎么办?”
知府在旁出了个主意:“不然,就选个大的酒楼换个牌子?”
陈定襄揣着手,好心道:“陛下的记性好着呢。”
“那……小陈大人,您看怎么办?”
陈定襄道:“去找那住店的老板,借用个一两日,总不成问题吧?”
不到半天,小陈大人在路上遇见了正闲逛着的李昭昭和李晴他们,不由唉声叹气,一肚子苦水朝他们叹道:“当年那徐贵人是涿景楼徐家的婢女,死前一定要把自己的骨灰藏在花瓶里摆在涿景楼中。但这涿景楼易主之后,那老板看着花瓶值钱,就卖了出去。如今,是不知道在谁手中了。陛下龙颜大怒,我能有什么办法。”
正巧这时,薛梁路过。李晴下意识地就往李昭昭身后躲去。
第50章 涿州之行(2)
天色渐暗, 暮色落在了来人的脸上。不知怎的,李昭昭心中生出了几分疑虑。
薛梁皱着眉,斯文的脸上浮出倦色:“晴儿,原来你在这里。我方才找了你许久。”
“让夫君担忧了。”李晴回道, 却仍犹豫在原地, 不肯离去。
薛梁想来牵她, 李晴躲开了手,反而拉住了李昭昭:“我与昭昭许久未见, 今夜想与她多说说话。”
“晴儿, 你忘了自己答应过我什么了?”薛梁沉下了声音。
李昭昭余光瞥见他,只觉一股寒意逼人。与其说是恳求,不如说是威胁。她侧过身,从未见到李晴如此沉默的样子。她将李晴挡住了, 柔声道:“十二姐姐说得对, 昭昭有许多话想和你说, 不知今夜可否与我同睡?”
说着,她朝薛梁道:“薛驸马,可否将姐姐借我一次?”
薛梁脸色微变, 但是碍于李昭昭身份高贵, 不便多言, 他只得作罢。末了,他笑道:“自然。”
他看向了李昭昭他们后方,眼神一沉,就先行告退了。
陈定襄安静地立在一旁,高墙的影子将他完全遮盖住了。他本不该多加窥探,只是莫名生出了一丝忧虑。他侧过身,忽见一袭霜青衫袍慢慢近了。
“世子大人。”他这一开口, 反而吓了李晴一跳,不曾想陈定襄一声不吭,原来一直都还在附近。
庄离略略还礼,望着薛梁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李昭昭问道。
“无事,”庄离淡淡一笑,忽然问,“你可知,楚国公是从何处起家的?”
李昭昭想了想,说道:“我只略有耳闻。现今的异姓诸侯大多是袭承了祖上的爵位,唯有楚国公是因当年平定了西夷的战乱,替先皇和父皇稳定了局面,才被封赏的。”
“没错。楚国公当年能够平定西夷,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家族世代居于郦州,是务农的大族,与涿州仅有一江之隔,在中西平原上有着极高的声望。当时,几乎是他一领兵,就有上万人响应,与他一道去了西境。”
“怪不得,”李晴忽然道,“临走之前,楚国公还让薛梁去记得去祭拜祖先。”
庄离顿了一下脚步:“他还曾说过什么吗?”
李晴摇头:“只说要祭拜列祖列宗,顺便看望在离亭府的表亲。别的就没有了。”
临别时,庄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晴,转而朝李昭昭眨了下眼睛,露出了颇为无辜的神情:“在下先行告辞。夜深露重,莫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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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中夜凉如水,李晔趴在缸边,瞧着里头的水仙。那一朵朵柔若无骨,洁白无瑕,漂亮得紧。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才恋恋不舍地撑起了身。
“你、们可算回、回来了!”
李晔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大通,李昭昭总算听明白了。李象的尸骨由于大皇子一事入不了帝陵,妻儿也都在群臣的坚持下被废为了庶人,如今不知该葬在哪里了。李枕对此气极,但面对着以头抢地的老臣们毫无办法。于是想将李象葬在涿州。然而,不仅徐贵人的骨灰瓶找不着了,连祖坟也在前两年的洪灾中被夷为平地。可以说是,天地间无处可归。
如今当地知州吓尿了裤子,连忙命人去风水勘舆,势必要在短短几日内寻一处风水宝地。
至于李池,将在下葬之前被斩首示众。
“只、只有父皇,能想……得出来。”李晔评价道。
“这话你可只能与我们二人说。”李晴道。
李昭昭眸色低沉:“那有些话,你是不是连我们都不能告诉?”
李晴一愣,连忙笑了起来:“昭昭你说什么呢?”
“薛梁对你怎么样?”
李晔一听,脸色顿时就变了,气得咬牙切齿:“我、就知道!”
“他对我很好。”李晴面不改色。
李昭昭起身,拉着李晴就往屋子里去:“十四,你就在这儿等着。”
到了屋内,李晴很是委屈:“干嘛呀昭昭?”
“你将衣服脱了,我要看看你身上的伤。”李昭昭声音冷了下来。
“昭昭你说什么呢……”
“不只是手上有伤吧?你府上的桌椅柜子既然常将人撞伤,那就都拆了扔了,换新的就好。”李昭昭话音发抖,伸手就去扯李晴的外衫。二人在推搡之中,李晴忽然就哭了起来。
眼泪珠子跟断了线一般流下,在昏暗的屋内发出呜咽。她抱住了李昭昭,眼泪顺着落在了后者的肩膀上。
“我不知道……昭昭,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李晴哭得大声,将外头的李晔都吓得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