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薛沁芮自痛楚中回过神来,身上之人已跪坐在一旁。
“公子!快停下来!”
薛沁芮咬牙坐起身,将贴上伤口的衣裳一点点扯起来。
“公子,快停下来——”
“这……公子发脾气啊,那我们先不叨扰了。”宫女话毕,便是一阵脚步声远去。
薛沁芮额角全是冷汗,整个身子还在不停地颤抖,嘴里的气息在齿间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原本在卫羽轩眸中的怨气烟消云散。他蹙起眉,往薛沁芮手臂瞧去,渐渐伸出手来,想试探一番。
“公子!”辛咏一边喊着,一边提着药箱钻入帐来,见到眼前场景,怔上一怔,“主君?”
“没事,”薛沁芮身子一歪,避开卫羽轩伸过来的手,“只是被你掐痛了而已。”
卫羽轩眸色微微一变,又立即盯向薛沁芮的手臂。
“我说了没事!”薛沁芮撑着手便要起身,不料手臂一软,又瘫了回去。
“主君……您受伤了?”
“没有!”薛沁芮再次躲开卫羽轩的手。
卫羽轩一下子扑过去,坐在薛沁芮的腿上,胳膊肘抵住薛沁芮的肩,两只手稍微用力,便将那侧的衣裳垮下一些。
“嘶——”卫羽轩动作太过粗鲁,又一次拂上伤口。
“主君……您这是……”辛咏离他们还有几尺的距离,都能瞧见自脖颈开始一直往下的红色伤口。
卫羽轩的眸中的震惊渐渐化作愤怒。他紧紧盯着伤口,眸子里的火教薛沁芮误以为自己的伤口烧了起来。
“我……我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的,”薛沁芮辩解道,“前几日一个不小心,将喝的开水打翻了。”
卫羽轩端详片刻,小心翼翼挑开纱布,眉头紧锁着摇摇头,怒气一分一毫都没有消下去,反而是更进一筹。
薛沁芮沉一口气,看向卫羽轩:“真的是我自己不留神烫的。”
正欲穿过帐中的风在瞬间凝滞,原本漂浮在空中的细小灰尘好似变得沉重许多。
辛咏察觉到气氛有异,慢慢摸到帐门,微微行礼,便钻出门去。
“真的……”
哗啦——
不等薛沁芮狡辩完,卫羽轩飞速起身,捏着两只拳头在帐内打转,又冲向桌案,猛地一砸,案上的茶盏一跳,好几个都摔在地上。
浑身一抖,薛沁芮僵在原地,看着其中一个滚至脚边。
“真……真的没事的,你瞧,都要好了。”
“快!快来,就是这儿!”帐外又是侍卫的声音。
和一群人跑来的脚步声。
“请问,你们这是作甚呀?”辛咏提高音调。
“赵司药还在里面么?”侍卫直接问。
薛沁芮看着背对她的卫羽轩,谨慎地拉起衣领,扶好纱布,缓缓站起身来。
“哦,他方才才离去。”辛咏道。
啪!
一不留神,薛沁芮踩上了滚至脚边的茶杯,又重重摔下去。
“公子,您这是摔了么?”辛咏又高声问,“哎,你们——”
话未讲完,几个侍卫便冲进来:“赵司药!”
薛沁芮顺势趴下去,脸朝下,挨地的手将面纱戴好,小小地清两声嗓子,沉下气来。
“赵司药?”一个侍卫蹲下来。
“我……没事,”薛沁芮声音低沉,“我立即走。”
想必宫中人大都知晓姓赵的司药不一般,对他尽谨慎恭敬得紧,生怕哪日他便成了自己主子。
“那我扶——”
“不必了!”薛沁芮忙打断,埋着头缓缓跪起来,“成何体统。”
侍卫忽地反应过来,噤声缩回手去。
看着薛沁芮背对着自己站起身来,侍卫又悄声问:“真没……没事么?”
薛沁芮摇摇头,要往门外走去。
目光微动,她瞥见险些对上自己眼神、瞬间转过身去的卫羽轩。
向辛咏一点头,薛沁芮埋头快步走出去,绕个弯路,又被迫与门口的宫女磨叽两句,总算是潜回了帐内。
“好了,将衣裳换回来吧。”
薛沁芮卸去面纱,放下药箱,背对着赵齐焉,快速地脱下司药的衣裳,露出中衣来。
赵齐焉在薛沁芮话毕时亦缓缓背过身去,解开身上的女装衣带。
毫无征兆地,帐门被打开来。
“公爷,陆杭——”带着一个大木盒闯进来的陆杭呆在原地。
第55章 姐妹
薛沁芮猛一抬头, 只见陆杭从脸一直红至脖子根,好似自己被污辱了一般。
而后他竟不知转过身去,看着薛沁芮披上外衣, 眸中还聚了许多眼泪。
“何人放你进来的?”薛沁芮见着他这幅模样, 便不禁狠狠蹙眉。
陆杭不答, 继续抽抽嗒嗒地嗫嚅着嘴唇, 看向慌忙穿衣的赵齐焉。
“陆杭……有这么不堪么?”他忽然开口。
薛沁芮不明白他是何意,只是道:“你不要想多了。”
陆杭凄惨一笑:“都这般了, 还有什么好掩饰的么?公爷何必安慰陆杭?”
安慰?薛沁芮听见这两个字,甚觉他不可理喻:“你不要自作多情——”
“我自然不该自作多情!”陆杭抽噎着,往后退一小步,“我真傻,我还想着公爷受了伤, 要趁着我妻主不在,悄悄来向公爷道歉, 哪知公爷根本不愿见我!”
不是,原来此事你才明白么?薛沁芮虽腹诽,面上却尽是冷淡。
“为什么?”陆杭憋一口气,此时的脸红得同煮熟的螃蟹一般, 涕泗横流, “陆杭自认为才与貌皆属上乘,知礼仪懂规矩,上数三代乃国朝七大异姓王之一,可为什么, 公爷你自始至终都不瞧我一眼呢?”
赵齐焉渐渐摆出一副看戏的表情来, 望向薛沁芮,待她作答。
薛沁芮白赵齐焉一眼:“我手上又伤了, 你给我配药去。”
“又伤了?”
“抓伤。老伤上面。”
“哦。”赵齐焉懒散地走向桌案,打开药箱,旁若无人地捣起药来。
“是不是他抓的?”陆杭的气息都在颤抖,“他本性鲁莽,公爷你为何还要一直护着他?”
啪!
薛沁芮还未开口,便看着刚坐下去的赵齐焉将药臼往桌面上一砸,站起身来:“你说何人鲁莽?!”
收回要说的话,薛沁芮无奈的瞥他一眼:“我护着你了么?”
赵齐焉眸子转转,二话不说,又坐下去,极富节奏地舂起药来,还故意用力。帐内充满了他的捣药声。
薛沁芮这才看向陆杭:“我和你讲清楚。那日你好心给我冰水,我很感激。但,仅此而已。”
她不待陆杭再讲什么,指指赵齐焉:“我跟他,没有关系。方才你瞧见的,根本就是个误会——不过是为了疗伤而已。我,薛沁芮,只有一个夫郎,他眼下在——某帐之中。他姓卫名羽轩。”
薛沁芮险些暴露出自己知晓卫羽轩位置来,幸亏自己发现得及时。
赵齐焉抬头望她一眼,眉头微蹙,埋下脑袋继续捣药。
陆杭垂下眸,沉吟许久,眉间尽是矫揉造作的愁绪。
“若无事,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孤身一人来女子帐内,成何体统?”
陆杭变脸一般微微一笑:“无妨,门外的姐姐们都晓得我是来道歉的。”
薛沁芮撇过头去:“伤都要好了。道歉,不必了。”
整个帐内静下半晌,只剩下愈来愈大的捣药声。
“这位大人,”陆杭又转向赵齐焉,“我们曾经见过么?”
赵齐焉停下手中的活,蹙眉答道:“为何如此问?”
陆杭继续端详他几眼,又垂下头去,微微摇摇头:“或许是我记错了。只是觉得,儿时见过而已……很小很小的时候吧……”
他说着说着,好似沉入回忆中,声音渐渐没了。
赵齐焉眼神飘忽,勉强笑道:“开什么玩笑?我不过一个——没什么。”
陆杭不再追问什么,偏头寻个空地,将手里带的木盒放下去:“那,陆杭便不再打扰公爷了。这是陆杭拿做赔礼的几块玉石,还请公爷好生品鉴品鉴。”
“拿回去吧,我不用。”薛沁芮甚至不愿看他一眼。
一阵静默。
赵齐焉忽地反应过来,低下自己看戏的头,悠悠地捣药,还特意放轻动作,生怕自己错过一丁点好戏。
“公爷,”陆杭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道,“您不觉得,只要是我,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您都不屑一顾,直接否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