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羽轩站在她身后, 毫无动作。侍卫亦摸不着头脑,看着自己的剑划伤一个丫鬟的脖颈,也只敢默默吞口唾沫。
“要么,我的剑不动, 你转过脸来。”薛沁芮尽力发声。
“那边着了!”远处有人一声惊呼后, 西边便蹿起一阵火光。
热浪一阵阵袭来,薛沁芮满头尽是汗水, 披在背上的被子也滑落在地,露出的胳膊上也渐渐生出汗。
那人迟疑过片刻,抵着锋利的剑,任由它朝自己脖子里刺,转过头来。
“安姐姐?”侍卫一惊。
“安舒?!”薛沁芮本要后退,一见到她的脸,不禁忘了她脖颈的血正顺着剑汩汩流下。
虽是这般叫出来,薛沁芮心里仍隐隐感到一丝不对。二人眉眼虽极为相似,却透着一股不同的气息。
她眯起眼,试图瞧清楚些。
“你方才叫她什么?”薛沁芮心下一疑。
侍卫这才发觉自己失了态,忙施礼答道:“主君,她是佘妈妈的女儿,我们都叫她安姐姐。”
薛沁芮回过头去,朝她冷冷一笑:“原来这院里我一直说服自己去相信的人,还是不值得信任么?”
那人眼睫一颤,良久后才开口:“您若不知如何定夺,不妨往这方向再走上一段距离,去瞧上一瞧。”
“我该不该信你这句话?”薛沁芮的双臂几近无力,大幅度地颤抖着。
“主君剑下留人!”暗处传来安舒的声音。
“松手。”薛沁芮手不动,盯着那人,淡淡地命令道。
“主君!”安舒跑过来,扑通跪下,“求求您留她一条性命吧!”
“松手。”薛沁芮视而不见。
“你松开吧!”安舒见劝她不动,只得转头对那人喊。
“你去救火。”薛沁芮仍不转头,只是将目光投在一旁的侍卫身上。
侍卫点点头,连忙跑往远处。
“你快些松开吧!”安舒的声音开始颤抖。
薛沁芮咬着牙,整条手臂都在发酸。
“这火是烧不大的。”那人只是讲。
薛沁芮讲不出话,也无话可讲,便听她继续说。
“烧得旺不过是远处瞧上去的假象而已,”她缓缓道,“主君若不信,自行去瞧便是。另外,接连起火的屋子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相连之处,虽是在下风口,却仍不可能自己燃起来。”
薛沁芮静静思索着,抬起头来望向不远处的火。
“那他们点火作甚?”
那人沉默一番:“因为您与公子。”
一阵尴尬的凝滞。
卫羽轩一直在薛沁芮身后,除了眸子,其余皆是一动不动,听了此话,袖中的手不易察觉地紧紧攥住袖口。
“她已经昏过去了,松开她。”薛沁芮道。
安舒也反应过来,继续用已不太颤抖的声音劝:“松开吧!”
那人又是一阵默然,尔后,手臂总归是缓缓松开来,臂中的人软软地滑至地上。
“留她一口气,待我来处置。”薛沁芮扔下剑,抬脚往失火处走。
“主君不可!”安舒立马叫道。
“可不可我说了算。”
卫羽轩瞥安舒与那人一眼,捡起地上的被子,追了过去。
火势亦渐渐小起来。丫鬟与小厮尽忙得精疲力尽,见薛沁芮来了,还要绷着身子行礼。
薛沁芮径直穿过人群,前去查看火起之处。
走过所有失火处,与那人讲的几乎完全相同。
“都散了。”薛沁芮说着,背上的被子又被卫羽轩往上拉了拉。
看着仅烧了些角落的房屋,薛沁芮攥紧胸前的被角,往方才安舒她们所在的地方走去。
——空无一人。
攥住被角的拳头捏得颤抖起来,薛沁芮口中的上下牙齿亦在打战。
自从入了浴堂,有阵火便如同从未离开过她身侧,先是体内与肌肤之上,而后是后院,眼下便在心里,连自嗓子里呼出的气都能将口与胸腔灼热。
薛沁芮盯着漆黑的地面,丝毫未意识到肩上忽地一凉,手中的被角已消失。
夜里秋风悠悠地吹过,卷起残余的热浪往远处飘去。
卫羽轩缓缓转至她面前,扔下被子的双手徐徐抬起,又轻轻扶上她冰凉的双肩。
他往前慢慢迈上几个小步,离她仅剩咫尺。
脖颈不经察觉地靠近,鼻尖相碰,眼睫微颤。
仿佛醉了酒,眼眸渐渐合上,头微微一偏。
而后,软唇一点。
薛沁芮垂下的手一抖,回过神来,立即往后退去,瞧过卫羽轩一眼,忙一边移开目光,一边从他身侧走过去。
“不早了,回去睡觉吧。”头也不回。
卫羽轩僵在半空的手极慢地放下,抿抿唇,转过身子看向走远的薛沁芮。
许久之后,他回头望一眼地上的被子,迟疑一番,直接循着薛沁芮的路往回走去。
安舒不在院内。
薛沁芮用力关上安舒房的门,攥着手往自己屋内走去。
正要继续用力地关上门去,她又立即控制住自己的手,掐几下门框便往里头走去,留门给未归的卫羽轩。
待洗漱毕,卫羽轩已候在床侧。
快步回房的薛沁芮瞧见,脚下一顿,便忆起不久前自己在浴池里做的事来。
卫羽轩望向她,立在原地,站得端端正正。
“你……你先睡吧,我还有些事未做,一会儿回来再睡。”薛沁芮忍不住挥挥手,往别处看去。
卫羽轩目送着她走向门口,目光随听见敲门声的她一同顿住。
“主君?”
“讲。”
“稷王殿下听闻府上失火,送了点安神的药来,并嘱咐主君趁着所有事都处理完了,早些歇息。”
薛沁芮无奈地合上眼,叹口气:“拿进来吧。”
丫鬟打开门,招呼着后面的小厮端上热气腾腾的药来:“殿下说,最好趁热喝。今夜辛苦主君了。”
“好,替我谢过母亲,”薛沁芮看着小厮将药放下后立侍于案侧,蹙眉问道,“你怎不走?”
丫鬟小声提醒:“主君,这是稷王府来的小厮。”
“公爷,我家王爷讲,要看着您喝下去她才能放心。”小厮恭恭敬敬。
薛沁芮走过去,俯下身,扇些气入鼻,仔细嗅上一嗅,起身时面带笑容:“母亲如此关怀晚辈,实属沁芮荣幸。只是这药,方才我大约已吃过了。”
这药里的气味,同她在浴堂里嗅到的极为相似。
原来,自己在浴堂闻到的并非卫羽轩的药香。
“公爷这便是在说笑了。这药,可是极为金贵,平日里不会拿出府的。我家主君这是第一回 熬了,给公爷送来的。”
薛沁芮笑着点头,暗叹这小厮虽是个男子之身,却能讲出如此滴水不漏的话来。
“不久前我才得知,围猎已提早至明日。我怕我喝了,明早起不来。”薛沁芮庆幸自己回来时遇见了报信的丫鬟,总算是有了个好借口。
小厮笑道:“公爷多虑了。我家主君考虑过,也便控制了药量。”
薛沁芮沉下一口气,便要再次开口,尔后一惊:“羽轩——”
“公子!”小厮亦惊道。
卫羽轩不知何时冲过来,趁着二人拌嘴皮时一把端起药碗,一咕噜饮下去。待二人看过来时,他已重重放下碗,用袖口擦拭着嘴角。
“公子,您这是……”小厮皱起眉来。
卫羽轩瞥他一眼,抽出一旁的纸写,“我累我喝”。
小厮愣上片刻,摆出笑道:“公子,王爷也命奴向您带句话。”
一扔笔,卫羽轩昂起下巴等着。
“王爷说,公子的妻主冗务缠身,做夫郎的,还是要多多体谅,好生服侍着。”
薛沁芮妄图掩盖过去,挡住小厮意味深长的目光:“没事的没事的,他只是喝了碗药而已。”
而后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薛沁芮站在二人中间,显得莫名突兀。
身后一阵纸被拿起来的哗哗声。
薛沁芮转身一瞧,正是六个大字。
“定会好生服侍”。
写得龙飞凤舞,可见一脸淡然的提笔之人内心是有多么兴高采烈。
小厮继续意味深长地笑着,总算是告了退。
已被下过一次药的薛沁芮自然知晓此药见效速度,看着呼吸逐渐急促的卫羽轩,她忍不住往外走去:“我去送送母亲的人。”
然而,门已经从外面锁住。
第49章 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