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心思不太对,不过先不细想了。
“你随意叫个丫鬟来——”讲到一半,薛沁芮便住了嘴。
方才她翻找项坠时将各匣子皆挪动了一番, 若卫羽轩叫了个鲁莽的丫鬟, 她匿于匣子的物什怕是会被瞧见。
罢了罢了,横竖今日无事, 在浴堂里待上半日也无所谓。
薛沁芮叹一口气,整个人柔柔地贴上门板,无言地望望四周,浴池上瞧不见的热气还在与冰鉴飘散出的冷气相撞凝结,浴汤上的檀香已完全静止,一动不动。
门外试探着敲了一声。
薛沁芮忙道:“我想再在里头歇上一会儿。羽轩你先去练字吧——若不想练了,便叫辛咏陪你出去玩玩。”
门后良久没有动静,想是卫羽轩已离去了。只是屋内仍有人进进出出,也不知到底是在忙些什么。
起初便与他们讲好了,未得到她的许可,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今日倒好,不仅在她意料之外闯入屋内,还忙活半日,像是有许多要搬来的东西。
这些奴仆,终究是自其它府上挪过来的。
“公子,请让一让,奴要将这些放进浴堂里去。”
正沉思着,薛沁芮便听门板后不远处一丫鬟道。
她忽地立直身子。
卫羽轩竟一直在门外?
“公子,这些药若是过了时辰,便会失了药效的。”
薛沁芮眉头一皱,手将衣裳攥得更紧。
“……公子,这是何意?”
薛沁芮抵住门,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哎!公子!这药——”丫鬟的声音慌乱起来,亦愈来愈远。
尔后又是一阵咚咚响声。卫羽轩跑回来,贴在门上,试探着敲了敲。
薛沁芮重重叹上一口气,像是下定什么重大决心:“羽轩,你可知我里衣放在哪个匣子里?晓得便敲一下。”
其实细细琢磨一番,他应该是不晓得的。她的里衣与其它衣裳分开放置,每回拿都是躲着卫羽轩的。
门外踟躇了片刻。
“怎么,不知么?”
……咚。
……
“你索性将整个匣子都拿来好了。”
生怕卫羽轩又出什么岔子,再者装里衣的匣子也不大。
薛沁芮刚吩咐完,便听咚咚声远去。她忙挂好门闩,去挑件还过得去的下裙围好,再理上几番些许散乱的发髻。
“公子,奴来搬吧。”
“公子,慢些!”
“公子……”
随着一路丫鬟小厮的声音,卫羽轩双臂抱着衣匣冲了回来,又立即停下,慢慢地敲敲门。
“你将周围的丫鬟小厮都打发远些——温柔一点啊!”
不过多时,卫羽轩便又敲敲门。
“嗯,好,”薛沁芮打开门闩,将门微微开一条缝,“我现在开门,你将衣匣子送进来。”
她一点点打开门,门缝透过远处几个来回穿梭的身影。
往下一瞧,匣子的一角戳进来,险些碰到她小腹。
“你先放下,缓缓踢进来。”
戳进来的一角缩回去,被卫羽轩轻轻放于地上。一点一点,将门缝撑大。薛沁芮躲在不断移动的门后,只伸个脑袋观察匣子的走向。
“好了好了,剩下的我来管。”见匣子入门过半,薛沁芮便迫不及待道。
卫羽轩听得,忙收住脚,往后退上一两步。
薛沁芮弯下腰来,使劲一拉,脚再奋力一踢,门便关上了。
穿好里衣,接下来便该思量一番如何走出去。
今日太阳早已再次毒辣起来,薛沁芮挑的里衣用薄丝织成,卫羽轩抱来的衣裳亦是用最薄的丝制的。若仅穿两层,在光下便同未穿一样,背上的胎记能瞧得一清二楚。
过了半刻,守在门口的卫羽轩便看见他的妻主身着奇异色彩的衣裳,做贼似的走出来。
卫羽轩眼前一亮,笑着迎上去。
“羽轩,今日谢谢你啊。”薛沁芮对他扯个笑出来,话未讲完,便又看向远处那几个丫鬟穿梭来回。
瞧一眼一旁的屏风,薛沁芮吩咐卫羽轩叫那几个丫鬟都过来收拾,自己再快步走至屏风后,与赶过来的丫鬟恰巧错过。
趁着这个空档,薛沁芮赶至衣匣旁,快速翻找,挑出还看得顺眼的衣裳,躲着卫羽轩尽换了。
关上匣子,一转身,卫羽轩正朝她走来。
“你拿的衣裳有些热,我换一件凉快的。”薛沁芮忙解释。
卫羽轩垂眸片刻,移步至书案,提笔写:“都好看”。
薛沁芮赶去看了,与他相视一笑:“谢谢。”
再次闭唇,她才发觉,近日站在近处看卫羽轩,愈加要仰头了。
初见时几乎平视的目光,如今却只看得见他唇边渐深的绒毛。
这一愣神的片刻,卫羽轩又在纸上写下二字:“热否”。
“不热了。还多亏了羽轩呢,”薛沁芮将手伸至背后,拉起被新流的汗浸得有些湿的衣裳,“方才你叫我读词?”
卫羽轩不肯定,亦不否定,只低头眨眨眼,写:“解词”。
不要读,要解。
薛沁芮这才觉得读词这差事还是挺好的。
“那……你要解哪首?”
收拾完浴堂的丫鬟们在此刻赶回来,薛沁芮真庆幸自己洗浴时不会将浴堂弄得杂乱。
她转过身:“你们进屋作甚?”
其中一个丫鬟抬头瞄薛沁芮一眼,立即低头道:“回主君,安舒姐姐吩咐我们尽快将公子的药送来安置了,免得失效。奴本想请示主君,却奈何时间紧迫,且公子亦未曾阻拦,便贸然进屋。”
薛沁芮蹙眉,缓缓起身,来回踱步,将四周皆看了一圈:“药是靠熬来喝的。这时辰未到,你们便熬好了,还说时间紧迫?”
丫鬟便答:“主君,安舒姐姐不禁吩咐我们熬药,还将药做成了饮品、香等等,若做好后不及时使用,药效便会散了。”
再次环顾四周,薛沁芮确实见到许多新香,案上也摆了些加冰的饮品:“那你们安置好了么?”
“回主君,还差一点。”丫鬟忙抬起头来,叫右手两个丫鬟去点香,左手一个丫鬟与她一并去为饮品下添冰。
“安置好了,便去佘妈妈处领些赏钱。”薛沁芮走回去坐下,接过一碗放了类昙芽的饮品。
饮品泛着绿色,看起来令人反胃。
“羽轩,你可喝得下去?”
“主君,这饮品里放了公子最爱的圆子,还添了蜜汁、薄荷,颜色看着差了些,尝起来定不会难喝。”安舒这才赶来,站在离他们数尺远的地方道。
薛沁芮看着碗里的液体还在皱眉,碗便被卫羽轩端了去。卫羽轩只瞧了一眼,一仰头,咕嘟咕嘟一滴不剩地灌下去。
“主君,既是饮品,定不如喝药般见效快,故公子需日饮三碗。”
“嗯。”薛沁芮笑着摸摸卫羽轩的头发,站起身去细细查看那几炷香。
还未弯下身去,便嗅得刚点燃的香飘出的味道——好似春日新雨后土壤经过草地散出的清香。
香的整体为棕色,一根银线盘曲而上,不像是一时半会儿便能赶制出来的物品。
“安舒,你做这些,做了多久?”
“回主君,自从昨夜奴与主君讲过此事后,奴便吩咐工匠连夜赶制的。”
薛沁芮不讲话,只是盯着低头的安舒看上许久。
她缓步走过去,目光不离。只见安舒一动不动,好似僵在原地。待走近了,薛沁芮甚至能听见安舒略显沉重而颤抖的呼气声。
薛沁芮弯下腰,凑近她耳侧:“累么?”
安舒颈后划下一颗汗:“主君,安舒能为主君做这么多事,再累也愿意。”
“嗯,”薛沁芮起身,往卫羽轩身边走,“那就都下去,自去佘妈妈处领赏钱。”
其余四个丫鬟谢过薛沁芮,便退下了。安舒却迟疑片刻,才慌张地道谢,退了好几步,险些踩住下裙跌倒。
薛沁芮拾起桌上的扇子,寻好角度,为自己与卫羽轩扇风:“羽轩,你方才讲,要我读哪首词?”
卫羽轩望着她摇摇头,一本正经地写一个“读”字,杠掉,再写一个“解”字。
还是没能蒙混过关。薛沁芮一笑,拿过《碎花集》便翻:“那行,要解什么?”
卫羽轩伸手,将翻开的书页按回去,站起身来,选一张白纸写了一个大大的字。
“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他骚了他骚了他真的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