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儿啊,日后你一个人在谙琳过活,可要处处照顾好自己。”关敏德道。
“我们芮儿怎就照顾不好自己了?你也好笑!”
“娘!爹也是担心我罢了,”薛沁芮道,“日后,娘可别再打爹了。”
“哎,咱不说这个了,”薛正扯开话题,“芮儿,你进了京,可要娶个好夫侍啊!在谙琳,若有哪家贵人向你求亲,你瞧上了,允了便是,不要为了问我们给耽搁了。”
薛沁芮应承着,便没了下文。
“芮儿,”关敏德踌躇半晌,终是忍不住问了,“方才你对那郡主讲的话,可都是真的?”
薛沁芮哑然:“我赴谙琳考试时,听闻了些皇家的流言。正巧听得了棠王因某事触怒皇上,原先说她要做太女的传言瞬时便没了,好些巴结她的臣子都跑了。我又时常听闻棠王之女黎舟慎横行霸道,日日声色犬马。这一推,她来宣邑的理由似乎便只有我讲过的那一个。没想到,还真赌对了。”
“你惹怒了她,若以后……”
“你这人真是,整日怕这怕那,畏畏缩缩的,有什么用!”薛正不耐烦道,“瞧她今日怕成那副模样,日后还敢欺负芮儿?”
“若她们时来运转了,或许会吧,”薛沁芮沉吟,“娘,爹,你们也当心些。这黎舟慎心傲得很,拿不准哪日便来报复了。”
“无妨!待你上了任,寄些俸禄回家,我去多买些锄头回来放着。”薛正满不在乎地讲。
薛沁芮将见了底的碗置于灶台上,洗了,再转过身来:“娘,白家山上的交易,少做些吧。只是仍不要惹怒了她们。”
“知道了!你如今是京城的官了,自然不同。”
“还有那些村民,”薛沁芮继续道,“我去当官了,他们定不会再过多奚落我们,娘你也别管一些好事者了。只是娘,若有人忽然有求于你,可千万别一口应承下来。”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个做娘的,怎会丢了自家女儿的脸?”薛正轻轻将她往睡房里推,“快去收拾收拾行李,要赶不上车了。”
“来,”薛正拉开匣子,什么都向外拿,要放入薛沁芮的行囊里,“这些衣裳都拿着,路上别着了凉。”
“好了,娘,太多了我拿不下,”薛沁芮拣出些衣裳,“我春夏秋冬各带一件便是。谙琳里还怕买不到么?不如留给你们,宣邑这天气,还要多备些衣服。”
薛正四处看了一圈,出了睡房包了些糙米来:“这路上也别饿着。”
“哎呀,娘,你这……”薛沁芮争了许久,还是拗不过,只得收了。
“还有,你那爹非要我给你这个,”薛正拿出块项坠,“也不知是不是真玉,反正他说能辟邪。”
“娘,这恐怕是我们家最值钱的东西了吧,”薛沁芮讶异道,“我之前还不知道呢!还是你们守着吧!”
“不成,这个你还是拿着,”薛正给她直接套在了脖子上,“你爹说什么也要给你。你拿着也安心些。”
“妻主!”关敏德在外叫薛正,声音有些抖。
薛正立马皱起眉来,往外走去:“何事?”
“陆家主人来了。”关敏德道。
闻言,薛沁芮系好行囊最后一个疙瘩,快步走了出去。
“我要见——沁芮,我正好要找你。”陆蓓尘一身绸缎,身后一个侍女提着曳地裙摆,生怕沾上了满地的尘土。
关敏德忙盛了家中最好的茶来。陆蓓尘瞧了几眼,放在一旁,自个坐了下来。
“如今沁芮已不是令郎未婚妻主了,望陆娘子还不要这般称呼沁芮。”
“薛大人,”陆蓓尘一吸气,生硬地叫道,“方才杭儿自你处回家,止不住地哭,你可知为何?”
薛正听见这名字便火气极足:“你家那蠢货——”
“娘!”薛沁芮安抚她进了里屋,朝陆蓓尘走近了,“我并未对他讲过任何越矩的话。不过是荷笺郡主来对我家评头论足了几句,我便与她相互交了个家底罢了。”
“杭儿起码对你也付出过真心,你竟这般不顾及他的感受么?”陆蓓尘倒也是无厘头。
薛沁芮一笑,抓起给陆蓓尘的茶水灌了下去:“我没顾及过他的感受?”
陆杭虽确实是个抢手货,有财有貌,品行亦佳,只是那股柔弱气性着实不符薛沁芮胃口,她亦不想做个入赘之人,便从未对陆杭有过任何心思。
“娘子真是说笑了。我从头至尾,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到最后,却是村里人说我想吃天鹅肉了,”薛沁芮不看陆蓓尘有些扭曲的面庞,进屋拿了行李,“娘子还不如好生安慰安慰陆杭,可别哭肿了眼,叫到手的郡主给跑了。”
薛沁芮与爹娘道了别,擦着陆蓓尘身侧而过,跨出门去。
“薛沁芮,你真是忘恩负义!”陆蓓尘一侧的侍女见自家娘子不言语,闷红着脸大骂。
“哦?试问陆家对我有何恩?”薛沁芮转过头,“莫非姑娘讲的是当年陆家收了我祖母的三十亩田地,好叫她好生休息?”
陆蓓尘脸色一变,一下子站起身来:“你!”
“陆娘子别急。陆家不一直讲,事儿若过了,便要放下吗?只是薛娘子提起了,我便随意讲一句而已,”薛沁芮回过头,“陆娘子别在寒舍呆久了,小心辱了身份。”
薛沁芮耽误了些时辰,险些没赶上约好的车。这一路接下来也算顺利,平平安安过了十余日,总算是到了谙琳。
车内的几人听得外面愈加热闹起来,迫不及待开了车窗朝外望去。
人烟阜盛,街市繁荣。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在叫卖声里令人眼花缭乱。还有些男子独自上了街,有说有笑。
“师傅,停个车如何?”同行之人心血来潮,要下去走走。
薛沁芮上回来时,已将谙琳逛了个遍。眼下这街坊人山人海,却无甚兴趣下去溜达:“你们去便是,我替你们看好行李。”
姑娘们道了谢,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马车继续前进着,好不容易挤过一个街口,却彻底停住了。
只听车外人声慌乱起来,似乎还有小贩推车相撞之声,就连薛沁芮所乘之车前的马亦惊得左右走了几步,幸亏车夫技术娴熟,才未酿出事故来。
“公子!公子!回来!”几个男声伴随杂乱的脚步愈来愈近,“公子!”
车外传来几声怒犬般的低吟,似乎是满桌的瓷器碎了一地。
薛沁芮心紧了紧。她这辈子,最怕的大概便是狗。她四岁时被陆家一条疯狗咬住了衣领,拖着绕半亩地转了许久,若不是被好心人瞧见,怕是命都没了。
“师傅,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不敢开窗,便轻声问道。
车夫还未来得及答,便听得车外那几个叫公子的男人大呼:“公子不可!”
马惊得一声嘶鸣,车门被撞开,一个身着玄色锦鹤暗纹袍、玄色的帷帽歪向一侧的少年飞身而入,直扑薛沁芮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里母亲的母亲叫祖母咯
第3章 公子
薛沁芮忙紧贴上车壁,脚亦要收起来。那少年却狠狠地抓住了她的脚。
他箍得薛沁芮脚腕生疼,像是长了尖指甲一般。
“公子?”薛沁芮挣脱不过,便试着喊。
那群男子并未瞧见他闯进了车,竟直直地跑走了。
薛沁芮张口欲喊,却听少年喉中发出低声怒吼,就跟方才她所闻车外的声响一模一样。
她背上冒了冷汗,牙齿不住地打颤:“公子有何事,不妨坐下来讲。”
少年不做声,只一边低吼,一边缓缓抬起头来。
也不知是为何,薛沁芮鬼使神差地伸了手去,撩开了他帷帽上墨黑的纱。
瞧起来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眼深邃,似一方星空;鼻梁直挺,恍若一把无情的刀笔直砍下来的一般;咧开的嘴里有一颗极尖的虎牙,锋利得如同能撕破皮肉。
好美的眸子。
只是望着那双眸子,便像是到了寂静辽阔的草原夜幕之下。身旁的喧闹渐渐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星辰划过天际之声。
他又扯开些嘴角,低吼一声。
“公子!”那些男子正好找了回来,便看见薛沁芮掀开帷帽的一幕。
“大胆!竟敢轻薄稷王之子!”最先反应过来的男子喝道。
稷王?当今圣上幺妹黎翩若,众所周知只有两个女儿,何处来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