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久在这个瞬间想到《浮士德》的那句台词:“我满足了,请时间停下吧。”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甚至都不敢想象这样的画面,他会在午夜时分抱着她,穿过路灯下的树影和闷热的晚风,和她的体温纠缠在一起。
以至于在学校的银色伸缩门出现在视线当中时,慕久惊觉这段路走得未免太快,只能偷偷攥紧他衬衫的衣襟,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什么。
但是不行。
等他和值班的门卫交谈过后,从小门离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她抱进去。
慕久的手指仍然抓着不肯松,甚至没忍住在他起身准备离开时,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沈宴的后脊因为她的动作显而易见地僵住了,能听到自己的剧烈的心跳,一时让人分不清是因为刚才抱着她的那段路还是因为她此刻突兀的举动。
但耳畔少女绵软的嗓音在心跳中依旧清晰,带着南方人特有的含混咬字,有些出神地告诉他:“沈宴,你对我好好啊……”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是放在平常,估计能理所当然地回一句“你知道就好”,但这会儿不行。
在太炽热的某些东西面前,他有些不忍心。
这头慕久也没料到他竟然只是沉默,但又不敢看他的表情,良久后呓语般感慨了句:“我现在发现……生病好像也挺好的……”
话音落到最后,像是自知理亏,又默默松开了手。
而沈宴直到片刻后才意识到肩上的重量已经消失,在心上微不可闻地一叹,一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问:“胡说什么呢?还嫌不够疼啊?”
大概他自己没意识到他这会儿的嗓音温柔的过分,拂过耳畔时,慕久早就收回去的眼泪竟然又不受控制地因此融化,只能努力咬唇忍住。
连带着她唇畔准备了好久的“我喜欢你”四个字,差一点点就要冒出来了,也得努力忍住。
她不是不敢,喜欢他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只是她隐隐约约有不太好的预感。
总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层膜,即使说出来了,她的声音也会被隔在外面,他听不见。
于是最后,慕久只是又说了句:“还好你在北城。”
虽然明明是因为他在这里,她才这么努力地考过来的。
但她还是觉得很庆幸。
……
沈宴带她去的是离学校最近的医院,几乎就在他家对面,过去只需要十多分钟。
慕久在车上又痛了一阵,到头来只剩两眼无神地靠在那儿的力气,也没什么心思欣赏帅哥了。
等到下车的时候,沈宴过来帮她打开车门,把人扶出来后下意识俯身,打算抱她进医院。只不过慕久看着医院门前雪亮的灯光,小心翼翼地抬手拒绝了:“这里就不用了……灯太亮我不好意思……”
沈宴被她的理由听笑,一面伸手扶着她的手臂,反问了句:“黑灯瞎火就好意思了?”
慕久听他这么提起,倒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害羞,片刻后从低着的脑袋下轻轻吱了声:“……嗯。”
黑灯瞎火当然就好意思了。
医院的急诊部在最前面的一栋楼,走过去倒也近,这个点里面几乎没几个人,只有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在。
因为前面没人排队,沈宴帮她挂了急诊之后就能直接进诊室,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值班的是个看着就挺和蔼的男医生,看到人进来后便带上眼镜,接过刚办的医疗卡刷了一下,嘴上问她:“哪儿不舒服?”
“肚子疼。”慕久老实回答,一边没忍住,偷偷瞟了眼边上的沈宴。
以往这种时候都是她爸她妈陪着她来的,现在换了个人,感觉就有点微妙。
这头医生把脖子上的听诊器带上了,在她肚子上摁了摁,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中午吃了火锅,九点多开始疼的,”慕久刚说完,也不知道是因为听诊器太冷刺激到了还是怎么,胃里骤然翻上来一阵绞痛,一时也不想跟他慢慢腾腾介绍了,主动开口告诉他,“应该是急性胃肠炎。”
只不过这话把医生逗乐了,一边收回手一边问:“你怎么知道是急性胃肠炎?”
“我以前经常这样的,挺熟的了。”慕久刚说完,就注意到沈宴侧眼看了她一下,只好心虚地挪开视线。
“经常这样?那你平时就得注意饮食啊,老发作那谁受得了?胃肠炎痛起来要命的……”医生闻言便教育了她两句,开始在电脑上给她开药,顺便又问,“吐没吐过?”
“……”慕久一时语塞,飞快瞟了某人一眼后,也不吭声,光顾着埋头点头,跟只鹌鹑似的。
这边的医生看她一眼后,又问:“吐几次了?”
慕久默默伸了两根手指,听医生念叨了句“两次啊”就更觉得羞耻,耳尖跟着一阵发烫。
谁知道对方紧接着又给了她一句晴天霹雳:“那腹泻呢,泻没泻过?形状怎么样?”
慕久这下真受不了,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也带了层病态的红,转头问沈宴,声音带了点哀求:“你能不能先出去?”
沈宴看她一眼,见怪不怪地回了句:“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慕久被他看得更羞耻,觉得这事也能载入她社会性死亡的史册,手上只好慌不择路地推他一把,道:“反正你出去就是了,求你了。”
沈宴无奈,只好转身离开,留下一句:“我去给你倒点开水。”
然后等他关上门,她面前的医生才冲她笑笑,你懂我懂地来了句:“才刚在一起吧?”
“……”慕久原本松下的一口气又被这话重新堵上了,片刻后只能含糊地回答,“还没到……那个程度……”
“我懂,刚开始么,都这样,等过个一两年就放开了,到时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医生没忍住又发表了两句心得,末了转回正题,道,“现在你男朋友也走了,总可以说说了吧?”
慕久只能跟着点头。
……
等她慢吞吞地出来时,沈宴已经倒了杯开水,把她扶到外面的椅子上坐好后,把一次性纸杯放到她手里让她捂着,然后接过卡去缴费拿药。
等慕久在医院里吃过一次药,跟他一块儿出医院时已经快到凌晨一点,沈宴领着她上车,系好安全带后问她:“现在去哪儿?回寝室还是去我家?”
或许是心理因素,慕久吃了药就觉得自己缓过来一点,乍一听还有去他家这个选项,惊得她眼睛都跟着亮了亮。
但这头沈宴还以为她是吓到了,开口解释了句:“现在太晚了,我家就在对面,跟寝室比要近一点,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学校。”
慕久听到一半就忍不住开始点头,末了还得装作善解人意地附和他:“也是,我也不好意思这么迟还把宿管阿姨敲醒,还得爬五楼,说不定还会把室友吵醒……”
沈宴闻言便发动车子,轻应了句:“行,那走吧。”
--
慕久毕竟在买房那会儿就来过他家,这会儿胃里的绞痛已经减轻不少,拎着自己的那包药上楼时甚至有轻车熟路的感觉,在进门时还眼尖地发现他装修之后连门也换了,是看起来挺高级的哑光黑色,指纹锁发着蓝盈盈的光。
在外面换上拖鞋后,她跟着沈宴一块儿进去,里面的装修跟她之前看到的简直像换了套房子。原本逼仄的墙体大部分都被拆掉了,没有玄关,右侧就是开放式厨房和餐厅,左侧是客厅,视野的中心则是一堵装饰墙,上边挂了幅现代画,挡住了后边以黑色大理石为主的设计空间。
慕久仔细看了眼,等意识到那堵装饰墙后面貌似是一个骚包的大浴缸之后,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听他语气不善地问了句:“你怎么还没睡?”
慕久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转向客厅,才意识到他说的不是自己,是那只半夜不睡觉在沙发上蹦迪被抓包的狸花猫。
小八估计也没料到他今天这么早就下班回来了,僵硬地跟他对视了几秒后,自知理亏地从沙发上跳下来,拖着它带一圈圈黑色环纹的尾巴,老老实实回客厅角落的窝里蹲着去了。
但夜里显然不是这些猫咪睡觉的时间,小八脚底抹油溜掉之后,又有一只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三花猫从窝里跑出来,摇着尾巴围着他的脚边打转,叫声也软绵绵的,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