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确实要坐会儿了。
田嬷嬷见了,立即打发儿子去取几个垫子过来,陈敬十七八岁的样子,跑得飞快,赵宴平扶着阿娇才走进亭子,陈敬已经折了回来,动作麻利地将四块儿垫子分别铺在石凳上,剩下的一个放在了一侧的美人靠上。
“夫人要喝水吗?”田嬷嬷拘谨地问。
阿娇点点头。
田嬷嬷再让儿子去倒水。
阿娇坐了会儿,见陈恺、田嬷嬷都很紧张的样子,笑了笑,对二人道:“我们赵家的情况不知你们听说过没有,小县城出身,没有方老的风雅讲究,能住这宅子全靠皇上赏识我家官爷,如此,你们可愿意继续在这里做事?”
陈恺、田嬷嬷闻言,扑通跪了下去,陈恺是个哑巴,田嬷嬷红着眼圈道:“夫人这话真是折煞我们了,从来只有主子挑奴仆的,岂有奴仆嫌弃主家之理?何况夫人有所不知,方老爷确实风雅,可方夫人面慈心狠,方家还没出事的时候,一位受宠的姨娘来院子赏花,赶巧我家男人在修剪枝叶,那姨娘打听这花该怎么养,我家男人多说了几句,后来就被方夫人迁怒喂了哑药,要不是方老爷还用得上我家男人,我们一家早已被撵了出去!”
“方家出事后,皇上留我们一家维护这园子,园子虽好,却冷冷清清,我们盼望新主盼了十五年,近日皇上将此宅赐给了赵大人,我们一家听闻过赵大人的贤德,早早就盼着新主子进门了,只求大人夫人留我们做事,万不敢存别的心思!”
阿娇怕的就是陈家三口心念旧主不服自家管教,得知这桩旧事,反而放心了。
她看向婆母与赵宴平。
柳氏心软,一听说陈恺的哑巴是怎么来的,便不忍心赶这一家子走了。赵宴平扫视一圈,见这南园十五年无主却被打理得雅致整齐,可见陈家对这园子也有感情,且,他对园艺一窍不通,遣了陈家,他再去哪物色合适的园丁?
见阿娇、母亲都同意,赵宴平就收了这一家三口。
陈敬端着水来了,阿娇让一家三口先行退下,自家人商量事情。
喝了水,她悠悠地叹了口气。
柳氏急道:“阿娇怎么了?公公走后,我就看你心事重重的,是觉得这宅子哪里不好吗?”
阿娇摇摇头,苦笑道:“不是不好,而是太好。娘您想想,狮子巷的宅子小,咱们家每个丫鬟都身兼多个差事,既忙得过来,她们也不至于太累,可您看看这边的大宅子,冬竹若是来园子里陪初锦玩,就没办法听候我的差遣,郭兴若是去客房招待男客,家门就没人看着,刚刚我粗粗估算了下,咱们这一搬家,至少要添十个下人,这还没算上陈家三口。”
招人,就意外着花钱,十个下人买进来就是五十两左右的银子,哪怕每人每个月全都按照二钱银子的月例算,那也是二两,还要算上他们的吃穿用……
阿娇光靠脑袋已经不够用了,得拿笔算才行。
赵宴平在旁边听着,再次感受到了压力。
他没升四品时,宅子下人少,家里又不奢侈,一个月十两俸禄能存一半。现在他升四品了,月俸提了六两,但又要搬家又要添丁,初锦、孟昭也都到了可以领月例的年纪,他的月俸大概勉强够用,一点都存不下来吧?
想要存,就只能继续往上升!
当天晚上,赵宴平比平时晚睡了半个时辰。
阿娇算完账,好奇地去书房看他,才发现自己的男人竟然在练字……
第154章
书房冷冷清清的, 赵宴平还没舍得点炭,一双手冻得冰凉。
阿娇气得将烛火一吹,将人拉房间去了。
“咱们家好歹也有三百多两的存银, 缺你那点炭钱吗?”进了被窝, 阿娇将赵宴平凶了一顿。
赵宴平将冻僵的手捂在胸口,反问阿娇:“算好帐了?要添多少丫鬟?”
阿娇拿他没办法, 只好先说新宅的事:“算好了,再买十个小丫头就行,两个打扫房间院落,两个浣洗丫头, 两个咱们俩用, 两个给初锦,一个给昭哥儿, 一个先调教着, 将来跟春竹一起照顾老三。冬竹给我当管事嬷嬷,负责调教管束小丫头们。南园不大, 陈恺、田嬷嬷收拾就行, 不用添人, 陈敬看着还算灵活利落, 暂且就让他给昭哥儿当小厮, 其他老人以前做什么以后就继续做什么。”
赵宴平问:“之前不是说还要买绣娘?”
阿娇摇头道:“不用买, 成衣直接让我绣铺的绣娘做, 需要缝补的, 交给春竹冬竹,再不济我跟娘也能帮忙。”
赵宴平抿唇:“乳母……”
阿娇笑道:“要什么乳母, 初锦都没用,这个也不用, 我只管喂,睡觉让春竹哄,春竹带过昭哥儿、初锦,很熟练了。”
她继续道:“除了十个小丫头,咱们再给初锦请个女先生,各种花销、月钱、月例加起来,你每个月的俸禄还能攒下二两,一年就是二十四两,搬家后老宅年租金又有十五两,如此公账每年能新存三四十两,再加上咱们现在的存银,只要不铺张浪费,咱们一家可以过得很舒服了!”
这还只是公账,阿娇的田地、绣铺一年也有合计七八十两的进账呢。
夫妻俩一起努力,再攒个七年,就又有一千两了。
算完账的阿娇十分满足,靠着赵宴平道:“想想看,你才三十六岁,已经做了四品官,更是住上了这京城多少达官贵人都羡慕的御赐的好宅子,别的官员还要为了宅子拼命地往上升,你官、宅都有了,只要踏踏实实地做好分内之事便可,多好。”
赵宴平听她这么一说,心头的负担突然卸了一大半。
是啊,淳庆帝考虑得很周全了,给了他顶尖的好宅子,各个房间的家具字画瓷器藏书都配置好了,而且全是上等的货色,这一整套下来可能要耗费大几千两,乃多少官员奋斗一生都未必能拥有的财富,他只需供养家仆就行,还能攒下存银,有何可愁的?
“多亏你会管家,让我不必烦恼这些。”赵宴平亲亲阿娇的额头,低声感慨道。
阿娇笑道:“也多亏你有本事,才让我住进了这么好的宅子。”
赵宴平唇角上扬,托起她的脸吻了起来。
这好日子,是夫妻俩一起赚到的。
翌日赵宴平神清气爽地去了大理寺,阿娇让郭兴联系了几家人牙子,一口气挑了十五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让冬竹先带去吉祥胡同的新宅,与田嬷嬷一起调教,半个月后选出十个最靠谱的买下,其他的都退回去。等那边调教好了,一家人再正式搬进去。
阿娇一心打理这个家,赵宴平在大理寺办案,一旦得了空暇,赵宴平便拿出笔墨纸砚疯狂练字,一张纸写了背面再写反面。赵宴平还吩咐打扫大理寺各处的小吏将官员们写废的折子、纸张整理好了送到他这边,他再利用这些纸张的空白之处练字。
大理寺的官署有上好的官炭,又暖和又有不用花钱的纸张,赵宴平练得称心如意,回到家反而不必熬夜受寒。
他才折腾了五天,就被一个言官参了一本,说他假公济私,挪用官署的墨水纸张方便自己练字,而且每天明明办完了公务还要继续在官署练半个时辰,费墨费纸费炭费灯油。
赵宴平进京后一路平步青云,如此顺风顺水,早有一部分京官因为各种原因看他不顺眼了,偏偏赵宴平平时谨言慎行没什么把柄可抓,这次他占朝廷的小便宜练字,总算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
此事淳庆帝其实已经听说了,不就是一点墨水一点灯油一点炭火,赵宴平如此上进,淳庆帝岂会吝啬那点东西。然而言官在朝会上提了,用词甚重,淳庆帝怎么都得问问,便把赵宴平叫了出来,问他可有此事。
赵宴平俊脸微红,谁让他确确实实在揩朝廷的油水?
他只做了一项辩解,便是他用的纸都是朝廷不会再用的废纸,说他借朝廷的墨水、炭火、灯油私用他认,说他浪费纸张,他不认。
淳庆帝面无表情地问他:“你好歹也是四品官员,家里就缺这点墨水炭钱?”
赵宴平跪在地上,低着头解释道:“回皇上,臣,臣近来手头确实拮据。臣家中本有千两存银,因为快要添丁便欲购置一座新宅,承蒙皇上恩宠,以千两之价惠卖了吉祥胡同的充公方宅给臣。臣与内子感激涕零,去过新宅之后深感其雅,只得添置十婢打理照料,方不负皇恩。家中奴婢一多,各种花销也大了起来,幸而内子贤惠持家,令臣的俸禄每个月还能省下二两,留以应急。内子省吃俭用,连乳母都不忍聘用,臣要练字,亦不忍心去动用公账那点存银,一时鬼迷心窍,犯下了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