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们肆无忌惮的哄笑声中,将他最后的一丝隐忍退让击溃。
椅子推后擦地,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在一众人错愕打量的目光中起身,面无表情的抛下不管会不会让栾月难堪的冷言冷语:“我还有事,先走了—”
在栾月错愕的惊慌中,他走的头也不回。
“闻池—”
“栾月,这种气量小的男人不要也罢,你想谈恋爱,小爷我多的是好男人给你介绍—”
像是生怕疾步而走的他听不到,许嘉安的声音很大,带着某种挑衅和示威。
后来栾月说了什么,他也没再听入耳。
只是当他走出面馆,被空气里的冷风一吹,冷静理智回归,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栾月一个人撂在了那里,丝毫没有顾及她的感受。
或许,她也会听劝吧……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洗到泛白起毛边的帆布鞋,折回想要回去的脚步,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有的人之于他,注定是大梦一场,梦醒了,也就该正视现实了。
他抬起凝滞的脚步,缓慢的走入冬季凌冽的寒风中,月光将他的影线拉长,寂寥又落寞,连带着指尖都感受到了那股微僵的冷意。
“闻池—”
熟悉的呼声从身后响起,随后是急促到有些慌乱的脚步声。
“闻池,你怎么走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栾月仰着一张冻的红扑扑的小脸站在他面前,气息微喘,眼角却下弯成最柔和的弧度,眸中不见丝毫责备,好像真的只是在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明媚宽容的笑,如同掉落的火星子,烫的他眸眼一涩,竟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还是,你在生我朋友的气?”
这句话问的很轻,既照拂着他脆弱的情绪,同时藏匿着她语调歉疚的小心翼翼。
闻池没有说话,指尖在掌心蜷缩,他不知道该怎么向栾月解释,自尊心作祟下失控的情绪。
跟着父亲生活的这十八年来,痛骂怒吼的麻木中,他好像早就不知道什么是解释,又该怎么解释。
大概是沉默的积压,让栾月上扬的情绪也有点被击溃,她缓缓垂头,带着鼻音哽咽:“对不起闻池,我朋友他们其实没有恶意,就是……”
后面的话被压抑的抽噎声掩盖,闻池听的心脏一缩,手足无措的想要做些什么补救,以至于声音都有些低哑:“我没有生气。”
“我知道,他们是关心你,因为……我们身份悬殊。”
那些他不愿揭开的隐晦自卑,终究还是在暗夜中被吐露。
“没有,哪有身份悬殊,闻池你是一中的校草,一中的学霸,老师眼中未来大有作为的人,我才是不学无术的学渣,要是身份悬殊,那也是我配不上你——”
栾月急切的解释,少年人炙热的喜欢,大概就是眼前的他就是最完美的他,只有配不上的自己,哪有不够闪耀的他。
那时的闻池之于栾月,就是夜空中那颗最闪亮的星。
可她又哪里知道,对于那时的闻池来说,她亦是星星想要追随环绕的美好月光。
原本高三那次并不愉快的会面,让许嘉安的形象并不真切的保留在闻池相隔十年的记忆库中。
真正记忆深刻,是半年前从班长肖海那看到的一张截图照片。
那是……许嘉安跟栾月的订婚照片。
照片上带着对戒的女孩笑容恬淡的靠在许嘉安的身边,距离虽不算暧昧的亲昵,却足以令人嫉妒的发狂。
这也是他,不顾一切回国的原因。
*
“没事就不能找你唠唠,还是现在混的人模狗样,就忘了自己曾经做过的混账事?”
许嘉安损人功力不减当年,一句夹枪带棒的讥讽,成功将闻池的意识从旧忆中拽回。
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淡冷的黑眸似能凝冰:“与你何干?”
这句等同于“关你屁事”的反讽,成功让损遍天下无敌手的许小少爷变了脸,他舌尖顶了顶上牙颌,笑道:“栾月是小爷的人,你他妈欺负她就等于欺负我!”
这口憋了十年的闷气,要不是因为当男栾月拦着,他早就打的这个负心汉满地找牙,今天他要连本带利,一起替栾月讨回来!
许嘉安神情秒变凶悍,却没注意到闻池在听到他那句“栾月是小爷的人”时深沉眸眼中滚过的低暗风暴,像是要吃人般冷睨着他,好似随时会扑上前撕咬他的猛兽。
桌椅晃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响,惊地后厨准备食材的老板都赶紧跑了出来。
原本躲到洗手间避栾月的钟南,当竖着一双耳朵听到这不妙声响时,险些就要冲出去“护驾”。
却被一道隐忍激动的女声喝停了脚步:“够了!”
从始至终站在门口没有回神的栾月,终于回过神来,朝两人的方向喝去,她的声音不算大,语调带着压抑的轻颤,眼眶红了一圈,看了让人心疼。
许嘉安拧眉看向她,以为她是在心疼闻池,当即不满开口:“栾月,你干嘛还护着——”
他话还没说完,跟许嘉安一样拧着他衣领的闻池,缓缓松开了手。
许嘉安一怔,看着暴戾情绪褪去,在栾月低喝声中秒变安静的男人,微微有些错愕。
但还没等他细细咀嚼出什么,栾月已经抬步走到了他身边。
“没关系了。”
“都过去了。”
她一连说了两句话,微垂着头,嗓音嘶哑,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闻池一眼。
这让从她开口时就一直凝视着她的闻池,眸波一晃,右手撑在桌上,指尖被他按压到近乎发白变形。
如果栾月现在抬头,一定能看到闻池此刻眼中慌乱无措的狼狈。
可是,直到转身,她都没再看他一眼。
“我们走吧。”
这句话是对着许嘉安说的,眉眼低垂,嗓音渐转平静,连带着刚才情绪失态下的痕迹都收拾的干净。
许嘉安还想说什么,但见栾月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只是临出门前,他仍不忘回头对闻池比了个凶煞的表情。
伴着玻璃门被关上的闷响,强撑着自己站立的闻池,右手的力道松懈,颓然的跌回到了椅子上,目光发虚般直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板,栾小姐她……她走了?”
钟南听着动静从洗手间内闪出来,看了眼玻璃门的方向后,才再度转向闻池这边。
只是这一看,却把钟南惊的不轻,老板这副霜打茄子般的蔫儿哒样,他还从来没见过,就像是前一刻遭受了什么毁灭性的重创。
“老板,他打你了,打哪了,我看看?”
钟南下意识就要去掀闻池的衣服,结果被他冷眸一瞪,瞬间秒变鹌鹑。
“老板,刚跟栾小姐一起进来那男的是?”
钟南安静了没几分钟,又开始八卦起来,虽然他知道,老板不一定会回答他。
不过这一次,闻池难得开了口:“栾月的未婚夫。”
未、未婚夫!
钟南有点后悔,十秒前的那句发问,他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终于找到老板受“重创”的原因了,新欢旧爱喜相逢,对于还念着栾小姐的旧爱来说,可不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种情况下,钟南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暗搓搓的给出了一个有辱道德观的建议:“老板,要不,你考虑考虑把栾小姐追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闻总正式步入火葬场正轨~
第18章 火葬场
被许嘉安生拉硬拽着去见家长,虽说是本就相熟的长辈,但到底因为作假的心虚和愧疚作祟,面对那些嘘寒问暖的关心,栾月没办法坦然自若的演完整出戏。
不多时,就寻了个借口离开。
只是到家时,天色也已经黑了。
她将从时悦那借的车,在附近车位停好,才朝自己楼道所在的方向走去。
今晚似乎是个阴天,即无月亮也无星,连带着小区道路两旁的路灯,也闪闪烁烁的好像随时可能寿终正寝。
因为老小区的缘故,公共设施各方面修理跟不太上,栾月刚走到自己楼道外,看着黑魆魆的楼道,就知道坏掉的声控灯,物业八成是又没找人来修。
无奈的叹了口气,栾月左手摸索到包里,一边前行一边去找手机。
她有轻微的夜盲症,黑暗中夜视力不佳,需要照明的物件才能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