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月亮(43)

“有啊,”辞颜慢吞吞的语气,无意间在暗示她,想引她说更多的话。

“要猜猜看吗?”

路禾果然上钩,把目前出场的人物一一分析了个遍,有些线索少的,她还要咕哝几句细细去问。

辞颜就在她温而软的话语中回到床上,拥着被褥,那沉酣的重量压在身上,仿佛就是她。

“猜到了吗?”他提问。

路禾在屋里用肩膀夹着手机,眼睛盯在电脑屏幕上搜索,“你再等一会嘛。”

她或许正在网上查,辞颜哂笑,颇有些得意。

她查不到的,因为那些故事都是他写的。

谁都不知道结局,如果她想要,就只能来求他。

等了一分钟,一分钟后又是一分钟,路禾怎么也找不到他讲的那个悬疑小说,回头找他去了。

“喂喂,喂!”不知道他叫什么,路禾也没跟他说过自己说谁,喂喂就是对他的称呼。有时候心情好也会撒娇喊哥哥。

辞颜睁开眼,发现手机屏幕已经黑了。

他想开启一个话题又不知道该怎样说,最后也只是淡淡嗯一声,证明他还在。

路禾翻开笔记本,找到之前的章节,下面还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线索。

“那个男人不但家暴还出轨,他妻子的妹妹还未满十四岁,他的出轨对象也有家庭。”

“按理说他妻子,他妻子的妹妹,还有情人的老公,这三个人都有嫌疑。”

“妻子可以是不堪忍受杀死了他,妹妹从小跟姐姐相依为命,看姐姐受苦也有杀人动机,更别提情人的老公了。”

“但是妻子和妹妹怎样才能杀死一个比自己强壮的中年男人呢?而且还是完美作案现场。”

“所以……”

“所以我不知道!”

坏的,还有那么点恃宠而骄的蛮横。辞颜用手盖住眼,开扩音继续给她往下讲。

那个冬天就靠着她吊命。

他被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

***

馥郁阁四楼包厢,路禾侧坐在沙发上,很白,眨着眼,尾睫纤长,稍微睁一点就显得媚。

下巴也是尖的精巧的,那弧度生的刚刚好,很适合捧在掌心把玩。甜哑的嗓,应该是以前烈酒喝过不少,让她现在说话也是带了股甜酣。

辞颜觉得她跟想象中的并无二致。

不是他勾勒出什么模样,她就是什么模样,而是当她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刹那,一切声音细节幻想梦境全部重合。

那就只能是她了。

算起来,从路禾二十二岁,到现在,四年了。

“为什么是她?”

这句话路禾不知道问了多少遍,每一遍都在加深辞颜的恼恨,或者说恼羞成怒更为贴切。

因为她每问一遍都是在提醒辞颜,她不知道、她不在乎、她忘得一干二净。

那些被他妥善保管,恨不能锁进保险箱里日日携带的回忆,是独角戏。

“要猜猜看吗?”辞颜问道。

路禾蹙眉,觉得这话耳熟,似乎以前听过很多很多次,但现在全被埋在记忆底端,一时半会翻不上来。

她光顾着应付辞颜,哪还有空细细回想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不说算了。”路禾挥开他递过来的手,起身往门口走。

辞颜转身盯着她背影,淡声道:“出了这个门,你准备怎么回去?”

现在也不过十一二点,谁还不能来接她一下,再不济让馥郁阁经理亲自送她。

路禾回头,态度随意耸了耸肩,“不劳你费心。”

“白家白珺?还是姚均?或者让瑞星的人来接你?”

辞颜慢慢走近垃圾桶,褪掉手套连同剥好的虾一起扔进去。塑料袋声微响,他抬眸不咸不淡望着她说:“你让他们来一个试试。”

今天就是路奕来,也别想把她带走。

“你威胁我?”

辞颜缓慢眨了眨眼对她笑,“我只是担心你。”

说着担心的话做着要挟的事,这些年差不多的手段都让他一个人玩遍了。

冠冕堂皇、表里不一……再多的形容词都难描述他万一。

辞颜是真虚伪。

路禾站在门口,看不出来喜怒。

她只觉得累。

辞颜望着她的视线往后越,跳过她,平静看着门。

林朝查他这件事,辞颜一清二楚,不但不阻止还尽可能给他提供信息。

徐乔能拿到那么细的资料大半都是辞颜属意。

不是要查吗?那就最好查个干干净净,让林朝亲眼看着路禾为了接他而撒谎。

林朝掌控他的行踪,辞颜也一样,两边摆明筹码出来对弈。

来馥郁阁当然是给路禾看的,目的到了也就算了。

辞颜走近路禾,指尖抵着她掌心往下滑,与她十指相扣。

“不是要出门吗?那我们走。”

说着推开门。

第36章 别车

门一开路禾正对着林朝。

她闪躲不及, 直直跌进粘稠的海里。

他们进去时林朝是什么坐姿,现在也就是什么坐姿。

一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在深夜总有种难言的落寞。

明亮灯光也只是陪衬, 没法照亮所有。

路禾在他眼里读出欺骗。

他有什么资格向她索取答案?

心像被扔进冷藏室,霎时间冻成冰块。

算了吧。她对自己说。

路禾用手背抵着额头, 遮去一半脸,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她也是谁都没有看,自顾自垂下眼。

一丁点的难过几乎淡到无聊。

她现在很难找到除疲惫以外的其他情绪,一开始还有被欺骗的愤怒, 也夹杂着许许多多的委屈。但等她见到人,看见他薄冰面容下深藏的怨恨,路禾突然觉得没劲透了。

谈个恋爱, 接个吻, 好好的事情也包装成试探的陷阱。

图什么?

图她心里是不是只有他一个?图她是不是对他毫无保留?

连这也要试探。

他妈的。

路禾从没有那一刻觉得辞颜说的如此正确。

他们走不到一起,因为林朝不信她。

之前的浓情蜜意就像映在水里的幻影,无波无澜便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等一个石子丢进来,立马碎完了。

林朝的疑心有多重, 要猜猜看吗?怎么猜?

—比如她今天化了个精致得体的妆,却不是为了见他, 林朝就会揣测她是不是刚跟别人约会回来;

—比如她在国外漏接他一个电话,林朝就能打遍她朋友的手机,查岗一样盘问她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比如她身上不知何时磕出来点淤青,林朝见一次疯一次, 解释没有用。

以上种种,路禾不想再体验一次。

她害怕爱到极致后无止境的贪婪,可林朝偏偏索要更多。

什么话都不必再说, 这注定是一桩惨案。

路禾放下手,看着林朝,此时此刻不得不承认,她是错的。她不该沉溺于过去,一边要他爱,一边厌他专/制。

林朝不做这种赔本买卖。

她没说话,而是往后按捋着头发,想离开这。

两人的手还交握着,她在前辞颜在后,林朝终于开口:“路禾,你就这么走了吗?”

就这么走了吗?

他问她,声音响过走廊,裹挟冷气,吹得人脊背僵直。

路禾停步,后牙咬紧,很想转身跑过去甩他一个巴掌。

停顿又停顿,最终还是连头都没回,拉着辞颜消失在转角楼梯。

衣裙带风,高跟鞋抬起来一霎就不见了。

鞋跟上的金属片反光冰冷。

急急忙忙往下走,一过转角,离开他的视线范围,路禾绷直的肩垮下来,辞颜抬手贴在她背上。

“抬头,挺胸。”他用了力,逼得路禾不得不顺着他的力道挺直腰。

“很好。”辞颜声音带笑,不知道是在夸她仪态好,还是在说她刚刚冷漠无情很好。

到楼下,辞颜感觉她的肩又软下来,像是在支撑不住累极后的无奈。

他松开紧握的手,将她带到自己怀里。

路禾没拒绝,顺从去环他的腰,觉得还不够,掀开他的外套将自己藏进去。

贴着他胸膛的姿态,娇贵又脆弱,像自首的玫瑰。

辞颜是冷血,但从没伤她。

秘书一行人在一楼大厅看到他们下来,路禾的脸看不清,想也知道不会太好。

迎上去请示:“先生。”

辞颜倒是心情很好,拖抱她下楼太累,干脆一把抱起她的腿,像抱孩子一样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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