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坛上伫立的是山神石像, 眺望着遥远的皇城, 朝楚公主虔诚的祷告祭拜,弥瑕山乃是龙脉所经之地,山清水秀, 鸟雀呼晴, 有灵神明。
春云映绿, 芳景如屏,皇帝祷告之后,目带欣慰的看向朝楚公主,眉眼舒展,他素来不太管教女儿的,华阳公主是,朝楚公主更是。
朝楚公主移步前来, 拜见道:“儿臣拜见父皇。”
“少幽近前来,父皇看看你,”皇帝见她姿态优美,抬手召她上前来,目光和蔼,道:“朕的少幽,出落的越发风仪玉立了。”
朝楚公主面对父皇神态轻松,青黛舒长,敛袖颔首道:“父皇赞誉,儿臣惭愧。”
“有何可惭愧的呢,”皇帝抬手想要抚一抚她的发顶,却忽而看见她的花冠,才蓦然想起,原女儿已经快十四岁了,早已不是承欢膝下的娇软的小公主。
“父皇似是多时未曾见你了。”皇帝看着她,远黛眉长,气度端凝,少女清艳之色,依稀可见往日佳人之相,随即忍不住说了一句:“少幽与你三皇兄真是有所相似。”
朝楚公主温文尔雅地微笑道:“儿臣与三皇兄一母同胞,相似也是寻常。”
皇帝笑意遂深,似乎听到了什么很令他高兴的话,朝楚公主甚为不解,许是宫中并没有嫔妃诞下过双生儿女的缘故,皆是一儿或者一女,是以,父皇对她与三皇兄的相似与否极为在意。
叶荞曦与魏明姬小声说话,目光瞟了一眼侍奉的宫人,似乎很忌惮一旁的几位女官,柔声细语道:“一会应当是可以去猎场的。”
魏明姬仰头望向台上,侍卫林立,陛下与公主在上面,她有点惊讶地问:“公主也会打猎吗?”
叶荞曦顿时掩唇失笑,手里握了一柄真金丝竹白底绢丝扇,摇头说:“自然不是,公主可不是打猎,只是去将呦呦放一放风,毕竟一直圈养在寒山宫也不自在。”
“原是如此,我还以为公主也同皇子殿下一样呢。”
朝楚公主从神台上缓步而下,天水碧丹纱右衽阔袖曲裾,披帛飘逸,背后是弥暇山的神像,宛若神女之姿,步下白玉阶。
魏明姬忽而想到了什么,这位公主,本身就不是普通的公主,她与所有的公主都不一样。
她站在这里,就已经不再是寻常的金枝玉叶,而是被黎民百姓所信奉的——神。
今日她未曾出世,将来,她将是久伫人心的神女。
魏明姬神游太虚时,朝楚公主已经走了过来,淡淡道:“回营帐。”
魏明姬点头,同叶荞曦跟在公主后面,她第一次见到朝楚公主之时,犹自惊艳于少女的皮相,眉眼间带着少女的稚嫩,骨相里浸透出的温柔,没有丝毫的戾气,这是很不同的。
大凡贵族子弟,魏明姬目光染上薄色,她未曾进宫之前,自言规矩风度极好,后母亲特地请来宫里的女官前来府中指点规矩。
女官言,贵府小姐虽有规矩章法,却仍存稚气,须得格外规束方好。
换言之,便是表面上看着进退有度,实则内里的戾气没有打磨了去,宛如玉石,其实只是表面棱角被打磨光滑,却还没有露出任何玉色来。
若是如此,进宫是远不合适宜,魏明姬为了在颐安宫那一面,已经足足准备了一年有余,才能得了朝楚公主的应允。
偏这金质玉阙,令人甘为驱使。
魏明姬笑,她若是男子,必要前来求娶公主呀。
回到篮帐,宫人已经将歇息的地方布置得当了,营帐中熏了驱虫的香料,朝楚公主一早便已经口渴了,杏柰先是上了一壶荷叶茶,清心去火。
又端了一份糕点来给公主垫补,荷叶玉色瓷盏中盛的是玉角荼蘼糕,香甜的糕点泛着淡淡的绿色,入口软糯,甜度适宜,仿佛泛着花香,这并非宫中膳房的糕点,而是朝楚公主身边的宫女白苓所做。
已经进入处暑时节,城中炎炎烈日,然这弥瑕山中并不炎热,比之皇城更为清爽,连带着观景看物的兴致都比较好了。
白苓过来通禀道:“公主,齐王殿下来了。”
叶荞曦与魏明姬闻言纷纷退避,虽然在寒山宫经常见到齐王殿下,但在这里,她们依旧要避嫌,魏明姬已经放弃之前所想,更是尽力避开。
朝楚公主抬眸出声问道:“三皇兄怎么过来了?”此时长孙少湛应当与其他兄长在一起才对。
长孙少湛走了过来,俯身端起杯子饮了一口,抬眼望了望四周,说:“方才看见白苓牵着呦呦了,便知你在这里。”
“三皇兄,原来是来这里躲清闲了。”长孙少沂正好牵着马来寻他,一眼便注意到了朝楚这里,抬手扬声道。
他就知道,这时候,三皇兄不是在遛马,就是来看朝楚来了。
长孙少沂快步而来,他自己穿得一身簇新的百叠穿花大红束袖箭衣,身长玉立,手中提了一把金丝马鞭,悠然步来,端是一等的风流人物。
他们几个人都已经准备好了,还有英国公府和其他的贵族公子们,等了一时,三皇兄却还没有来,他故此来寻。
“呀,三皇兄你这张新弓,看起来不错。”长孙少沂拿起三皇兄的新弓细细端详,宫里的物什一向是主张精致的,这弓上饰有铜箍玉角。
“嗯,新得来的,”长孙少湛瞥了他一眼,将弓箭递给他,道:“你来试试看。”
“算了,我是不喜欢这些的,”长孙少沂笑着没有应答,将弓箭放了回去,只是道:“三皇兄,初春时节,还是莫要过多杀生的好。”
长孙少湛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此时,朝楚公主看见了小太监牵来的高大马匹,不由得赞叹道:“这马儿好生高大漂亮。”
长孙少沂笑道:“这是三皇兄的马,名唤灼风。”
朝楚公主看着这马,一身油亮的皮子,深棕色的鬓毛浓密,她年幼时也曾被父皇抱着骑过马,只记得这是很累的。
“你若想骑马,这个可不适合你。”长孙少湛走了过来。
看见朝楚公主似乎很喜欢灼风,抬手拍了拍马的头说,灼风见了他,很高兴的扬了扬头,鬃毛飞扬。
朝楚公主收回了目光,而是静静的看向了三皇兄,长孙少湛顿了顿,道:“司马监进了几匹温顺的小马驹,过些日子训好了,你可以试试。”
女子骑马多半是有人牵着的,会骑马的女子甚少,朝楚公主记得自己上一次骑马,还是更要小几岁的时候,一团孩气,被父皇抱在怀里骑着御马跑的。
朝楚公主淡淡的说:“等日后有时机了罢。”
“照顾好公主。”长孙少湛看着她摇了摇头,丢下这一句,随即翻身上马,携弓箭骑马走了,朝楚公主眼睁睁的看着他策马而去。
长孙少沂同三皇兄并肩而行,回头看了看帐中女子的身影,俱是陪侍在朝楚公主身边,悠然笑道:“三皇兄,我看人家小姐喜欢你呢。”
长孙少湛笑了笑,回头望了一眼,只是看见皇妹微垂的侧颜,冷白的皮肤衬着湛蓝裙裳,女使们簇拥着她回到篮帐。
他随后回过头,缓言道:“谁会不喜欢你呢,敏王殿下。”
“我可不如三皇兄你,看着就是弓马卓绝的。”长孙少沂是有些文弱书生的风流倜傥,然而若真正的说起来,断是不如三皇兄的身姿颀长,挺拔的漂亮。
他得意于自己相貌俊美,连父皇都夸赞过的,言他是兄弟中最俱有魏晋风姿的,但人无完人,长孙少沂有什么瑕疵,他自己最清楚了。
长孙少沂牵着缰绳,慢悠悠的说:“朝楚很好看,但和你太像了,三皇兄,更多的人不是喜欢,而是敬畏了。”
朝楚公主身边是齐王殿下,谁人不忌惮三分,更何况这位公主不寻常呢。
杏奈撑着油纸伞为公主避阳,朝楚公主并不喜欢打猎,她们是不喜欢见血的,朝楚公主索性也就不去了。
一个时辰后,从林中回来的宫人怀里,还抱了俩只小兔子来,放在草地上,活蹦乱跳的,一只雪白红眸,另一只灰毛跳脱,看着只比宫人的手掌大一点罢了。
送兔子的太监对守在外面的白苓笑道:“白苓姐姐,敏王殿下吩咐送了猎物过来给公主和两位小姐。”
白苓看了看,只两只甚是乖巧的小兔子,看起来干干净净的,遂点了点头,进入营帐通禀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