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深沉的性子,也很容易惊惶,没遇到过什么不幸的事情,第一次出宫,就是为了长见识出来的。
残月如钩,风穿竹林,长孙少湛回到自己的院子,进入了书房,等待已久的侍卫上前见礼,随后呈上贼人的供词,薄薄的一张白纸黑字,下面还有刺客的手印。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随后问道:“就这些?”
“是,那刺客说他也知道这些了。”侍卫垂首答道。
江改见此,问道:“殿下,可是这刺客的口供还有什么问题?”
“不,口供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在想,国师这府邸的确是招人念叨,三天两头就要出回事。”
“谁说不是呢,去岁殿下就与国师提出过此事,不过,现如今一看,到了今年也没在意。”
“有解酒汤吗?”
江改略略惊诧,殿下从来不主动提及解酒汤的,随后答话道:“厨房必然是有预备的,殿下稍等,属下这就去端。”
长孙少湛摆了摆手,说:“去吧。”他其实喝不喝都是那么一回事,但既然是皇妹交代的,还是听一听好了。
解酒汤端来了,长孙少湛手指按在温热的碗底,皱了皱眉,一边喝一边听江改道:“殿下,此事回去后需要禀明陛下吗?”
“不用了,这件事,就这样压下去吧。”于朝楚的名声也好,国师府肯定也不愿意这件事外传,这样的一个小毛贼都能进入府邸从中要挟,更别提高手了,若是传了出去,怕是国师府会被人盗成筛子。
朝楚公主的院子,重重帷帐,外面只留了一盏灯火,朝楚公主夜里口干,抿了抿唇,下意识开口道:“碧桂,水。”
此时杏奈撩帘进来,手里用八瓣莲口茶碗端了一杯凉好的白水,将公主扶了起来,柔声说:“公主,您忘了,今夜不是碧桂。”
“嗯,是本宫忘了。”她坐起来一捂额头,才想起来,今夜不是碧桂,自己吩咐过的事情倒是忘了。
这几夜每次一起来都有些迷茫,眼前不是熟悉的摆设,都要缓一会才想起来是在国师府,而不是寒山宫,杏奈低声问道:“公主在想什么?”
她可能有些择席,但并不算太严重,困了也能沉沉的睡下,她揉了揉额头道:“本宫只是想起白天的事情。”
“白天?”杏柰双手捧着杯子眨了眨眼,道:“白天只听得宫外的夫人们说自家的儿女了,国师夫人涵养极好,听人说什么都是笑意盈盈的。”
能够进宫来拜见皇后的诰命夫人,都是年纪很大的,最年轻的也要三十几许了,本朝的诰命根本就没有几位,而可以进宫的,规矩也必然是极为严谨的,就更加的少了。
白日里,这些夫人们主动与她说话也没有注意听,此时不知怎么就全都想起来了。
“我也不知怎么的,此时竟然想起来白日那些夫人的话,三皇兄,还真是挺招人喜欢的,怎地都想做皇子妃。”
那些夫人们在她面前若有若无的表示,自家的家风何其严正,子弟如何优异,女儿又是如何的贤良,这些朝楚都懂的什么意思,
杏柰抬手将松油灯移了过来,纤细的身子披着外衣,俯身将灯烛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闻言浅笑道:“公主殿下说笑了,这世间哪个女子不想嫁给皇子啊,尤其是四皇子,年节出行时,不是还被等闲女子堵在了路上。”
她任由杏柰给她掖紧了被子,含笑道:“说的也是。”
她看了看自己带过来的那个书箱,国师与夫人成婚多年但没有孩子,国师只收了徒弟。
她侧了侧身,头枕在右边的手臂上,眼睛微亮,对杏柰说:“明日一早本宫要与皇兄出行,记得叫我起床。”她今夜睡得晚,明晨怕是起不来。
“是,公主放心睡吧,奴婢记住了。”杏奈将烛火移出后吹熄灭,又将寝间的幔帘放了下来,她守在外面,在塌上坐了好一会。
听见里面公主均匀的气息声传出来,才放心的掀开被子躺下去,夜里睡觉也不是很沉,要时刻注意着公主的声响。
第12章 般配
清晨的青苔山被重重云雾环绕,最后一抹白月牙被晨雾遮了去,鸡鸣犬吠,已经是新的一天了,国师府中渐渐有了下人扫洒的动静,涓涓细流蜿蜒穿过山间。
朝楚公主还未曾从梦乡中醒来,耳边就已经响起杏柰温柔的呼唤声:“公主殿下,该起身了,一会三殿下怕是要来了。”
“委实困得很,杏柰,本宫再睡一刻。”朝楚公主皱了皱眉,翻了个身继续睡。
少女贴身穿了白色孔雀羽祥云抹胸,肩背雪白如玉,纤细白皙的双臂拥着怀中的芙蓉锦被,窝在拔步床上不想起来,看着倒是活色生香的一幕。
“公主,这是您昨日吩咐奴婢的。”然而杏奈昨夜听从了她的吩咐,此时哪里会允许公主再睡下去,而是不厌其烦的将公主从昏昏欲睡中唤醒,她是个极有耐心的侍女。
“昨日,昨日的公主当真是愚蠢。”她糊里糊涂的说。
杏柰一惊,脸色扑上去,摇了摇公主道:“公主这是说什么呢,怎可骂自己。”
“昨日非我,昨日非我。”
这说的什么,都是听不懂的,杏柰娇嗔了一声,软软道:“昨日不是公主殿下吩咐的奴婢,难道还是这山里的精怪不成,那可真是稀奇了。”
哪知朝楚公主依旧闭着眼,喃喃道:“昨日本宫非今日本宫,昨日我哪知今日我困倦不已,只知诸事推向今日我。”
杏柰哭笑不得,从小到大公主就没这么赖皮过,这是原形毕露了吗?
“公主,公主讲的这些禅机什么的奴婢不懂,但是公主殿下若是再不起身,过会儿齐王殿下来了,您可就不是那么容易混过去了。”
“什么禅机,你这丫头越发的伶牙俐齿,还敢搬出三皇兄来吓唬我,罢了罢了,本宫怕了你了,起了便是。”她坐起来,杏柰提了鞋子来给她穿上,而白苓来给公主叠被拂枕。
站在脚踏上,双手拢上白色的中衣,问自己的侍女:“碧桂怎样了?”
青绮与碧桂住在一起,轻声回话道:“回公主的话,奴婢昨夜同碧桂姐姐睡在一起,碧桂姐姐看起来没什么事情了,谁的也很好。”
“唔,那就好,就让她好生歇一歇吧,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她俯身撩了撩木盆中的温水,双手掬起一捧水,清凌凌的泼在自己的脸上,顿时就清醒了。
“是,多谢公主体恤,奴婢回去转告碧桂姐姐。”青绮在旁恭声答谢道。
“嗯,你退了吧。”朝楚公主今日话很少,白苓递上干暖的锦帕,给公主擦拭脸色的水迹。
“公主,请抬手。”白苓将春罗堆纱白茶花白底衣衫为公主穿上,取了白底云纹腰带来束上腰封,将秀长的头发捋了出来,又请公主移步到妆台前坐下,铜镜中的少女端雅秀丽。
白苓打开一个螺钿嵌银红木首饰匣,从里面拿出一对掩鬓,在公主的发边比了比,询问道:“公主,今日用这个掩鬓可好?”
朝楚公主随意抬眸看了一眼,应答道:“嗯,好。”
白苓拿起了白玉芙蓉纹掩鬓为公主戴上,她梳妆的手艺精巧,眼光也不错,当初也是因为这一手的好功夫才来到公主身边。
“见过三殿下。”
长孙少湛推门想要进去,忽而又想着朝楚可能还没有睡醒,他把嗓音压低了些,问门外的侍女,说:“朝楚可醒了?”
随后是很轻细的侍女声音,福身回答:“回殿下的话,公主已经醒了,正在内室梳妆。”
“是三皇兄来了。”朝楚坐在妆台前的六面如意凳上,闻声抬首稍微侧了侧身,抬眸透过轩窗往外一看,是三皇兄来了。
他穿了一身宽松的玉白斓衫,皂色系带,身长玉立,宛若松柏,站在一片绿荫的庭院里,挺清凉的。
让皇兄在外面站着也不是一回事,她吩咐了一声:“杏奈,你去请三皇兄进来,稍等片刻。”
“是。”杏奈出去的时候,江改正跟在三殿下旁边,而三殿下本人正站在廊下,弯腰伸手折了一簇淡绿色的宝珠茶花。
杏柰对他躬身道:“殿下请到厅中稍等,公主梳妆好便出来。”
“无妨,退下吧。”长孙少湛摆了摆手,在外间等候,白苓上了一杯清茶又退了下去,这房间是长孙少湛第一次进,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