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严的死,就是长孙少沅的手笔。
朝楚公主注视着他们,她欲上前,江改抬起剑鞘,将她拦在后面,恭声道:“公主殿下,得罪了。”
长孙少湛手持横刀,步步紧逼向了景王,朝楚公主想要开口阻拦:“三皇兄,别!”
长孙令仪目光阴鸷,抬起头看向了他的皇妹,朝楚公主看这一幕,面对皇兄的目光,袖中手指微屈颤抖,唯有惶然的垂下眼帘,低头避开。
长孙令仪这才移开视线,站在这里,他们是兄弟,也不是兄弟。
他们仍然对彼此充满了敬重,但不得不走上这充满了杀伐,灿烂的,孤独的路。
长孙少沅也是被人架上下不来,成败在此一举,长孙少沂这算是看出了三皇兄的杀心,如果说,方才还是有所伪装,现在是杀机毕现。
他不能过去,他们兄弟彼此相争,但还没有想过要置对方于死地,至少是他,是皇长兄没有想过的,顶多就是封地不好,没有那么繁荣,囚禁打压罢了。
现下看来,他们不够狠,兄弟几人,终有一个要最先开始的。
长孙少湛手持横刀,从前他与长孙少沅比试,向来都是点到即止,又已经离开了皇宫一年有余,也无人知晓他真正的实力,此刻再次与长孙少沅对战,并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长孙少沅在地上利落的翻了个滚,随即拿到一把刀,同长孙少湛对打起来,长孙少沅心觉走投无路,杀招渐厉。
长孙令仪面色冷然,一脚踩在长孙少沅的腿上,纵身翻空踢在长孙少沅的后背上,将他踢了个踉跄,紧接着飞出刀鞘,重重的打在他的膝盖窝,致使其单膝跪地。
长孙少沅躲避不及,吸了一口夹杂着雨雾的冷气,当即剧烈的咳嗽了两三声,一手撑地抄起一把长刀,与长孙少湛格挡起来。
一年前,他们势均力敌,分庭抗礼,今时杀伐决断,再见分晓。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长孙令仪蓦然抬首,目光冷锐地朝这边看向了她,两人只对视了一瞬,那是如何的目光。
朝楚公主从未如此的陌生,深沉中蕴含着她无法看懂的意味。
他接受了命运的馈赠,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所以,他们也得接受。
在阴晦的天色下,冷雨凄凄,清寒未减,长孙令仪身长玉立,腰身挺拔清瘦,纵然面皮泛着冷白之色,一举一动,皆是皇族殿下的优雅从容。
直到她无法坚持的低下头去,以求避开皇兄的冷然睨视,长孙令仪才缓缓收回视线,无需言语,便已明了彼此,他们本应是最信任的彼此。
此时皇兄眼中的是震慑,她想她是清楚的,今日的局面也许还掺有她的缘故,皇兄顾忌了她在这里,朝楚公主长长的一声叹息。
长孙令仪纵然旋身,脚步轻巧,横刀泛寒,居高临下抵在景王的脖子上,再刺进去一分,他必死无疑。
长孙少沅竭力躲避,最后避无可避,只得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颓然连声求饶道:“三弟,令仪,三弟,我输了,我输了。”
长孙令仪挥刀而至,面无表情,面对长孙少沅的求饶,冷然不语,此时此刻,无论是朝楚公主,还是其余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杀意凛然。
朝楚公主更是惊声道:“三皇兄,不要。”
“啊!”长孙少沅怒吼闭目受死,寒光划过,啸声入耳,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痛意。
他缓缓睁开眼,只是玄色麒麟纹的衣裳前襟被利刃破开一道横口,顿时颤抖着出了一口气,当即瘫软在地上,双臂挫地。
长孙少湛在长孙少沅面前半蹲了下来,面对他的不甘与不敢,仿佛是不屑一顾地侧了侧头,白皙的颈项露出脉络清晰的痕迹,寒烟冷雨中,薄唇轻启,略微噙动了几下,不知是说了什么,长孙少沅却是怔愣了。
唯有江改知道,殿下因为陆先生对二皇子存了杀心,他有多怒火中烧,此刻都只能隐忍不发。
但是,现在他们杀不得。
景王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他双目无神地望向了蕴章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苦笑道:“父皇,您是把儿臣当成了猴子吗?”
你以为是一出满堂彩,实则在台下人的眼中,不过是引人发笑的滑稽戏。
他们的父皇,就是那个看戏的人。
没有谁比他更尊贵,哪怕只有他一个人在看。
随后,长孙令仪眼帘微垂,面无表情地掸了掸衣袍,反手将横刀收入刀鞘,抬脚大步越过长孙少沅,缓步向了朝楚公主。
“朝楚,你只是公主。”根本不必卷入这夺嫡是非中。
他只是在想,朝楚伤他再深,也敌不过他这情深意长,原也悲哀。
朝楚的背叛,令他惊讶又愤怒,分明曾那样的亲密无间,不亚于唇齿相依,作为彼此的依靠与温暖,这天下人,唯有朝楚最不可以背叛他。
哪怕她再一次的预谋背叛,长孙令仪无法去伤害她,不能像对别人一样的,去毫无犹豫的杀掉她。
他仍然一次又一次原谅她,长孙令仪一手抚起她散落的鬓发,将其缓缓撩到耳后,指尖滑过她的侧脸,道:“我从来都以为,你与我的想法都是一致的,原来从一开始,分歧就存在了。”
朝楚公主缓缓抬起头,微凉的指腹自她的鬓角往下抚去,侧颊微微贴着皇兄的手指,她当然不一样,她相信因果报应,也有太多的自我束缚,
“我早已习惯了孤独与不被理解,忍受所有的冷漠,可是朝楚,我的种种行为,从来的前提都是……”在保护你的情况下才会进行。
多年的孤身一人,即使在信仰中踽踽独行。
“殿下,太子殿下回来了,陛下命人召您前去蕴章殿。”这时,江改传话进来,打断了长孙少湛的话。
“我知道了。”
长孙令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神色敛了敛,他根本无需解释这么多,朝楚公主看着三皇兄离去的身影,他已经归来,这不是梦。
她此时才注意到,灯火煌惶之下,他身形清减了许多,手中握着兵刃,背影蕴含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时,景王已经恢复了清醒,但是看起来仿佛被狂风暴雨摧残过一般,走到了她面前,低声道:“朝楚,多谢。”
“景王兄?”
然而,景王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听任何的言辞,自嘲地扯了一下唇角,跟着奉命而来的内侍走了。
来接朝楚公主的步撵也在等候,白枝在青鸾步辇下随行,见状目含担忧的望向了她,轻声道:“殿下……”
“无事。”公主殿下只是神情淡漠的靠了回去,步辇两边的轻帘低垂,笼住了她疲倦的神情:“去蕴章殿。”
“是。”杏柰等人也来接她,见公主精神不好,知是前朝之事,不敢多言,只紧步跟随在轿辇边往蕴章殿去。
寒雨霖铃,这一夜即将过去,今夜,仅仅才是开端。
不一样了,三皇兄已然不复往昔少年,朝楚公主知道,她想她是了解三皇兄的。
她忽而想起,往年三皇兄与他们一起游览南薰,纷纷饮酒为乐,悬花夺魁,那时的三皇兄不知何故,发出清越又朗然的笑声。
彼时不知,那般情景,不会再有。
天色渐明时,长孙少穹终于率人驱马而至,青石板上溅起雨水,到了指挥使面前,勒住马缰。
褐紫衣袍的宫人扑上前来,说:“太子殿下,景王已经被伏,但是……”宫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长孙少穹眉心跳了跳,即刻蹙眉追问道:“但是什么?”
随即赶来的官员的脸色有些发白,长孙少穹便知不好,果然,接着就听见对方如丧考妣道:“齐王殿下,回来了。
“你说的是少湛,什么时候?”长孙少穹顾不得什么梳洗了,他一心想着往无极殿求见父皇。
宫人艰涩道:“是,就在昨夜大雨过后。”
长孙少穹骤然吐出一口气,神色晦暗,他绝不能慌乱了阵脚,心中默念,长孙令仪,终于回来了。
曦光赫赫,长孙少湛还是回来了。
朝楚公主到蕴章殿的时候,长孙少湛正因为一把不肯离身的断剑,与刘袭对峙。
“这把断剑,要了你的性命,易如反掌。”长孙少湛的刺青与断剑,昭示着他曾经的罪过,也预示着他暴戾的性情。
刘袭还好,他身后的小太监,被长孙少湛吓得瑟缩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