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塌前的杌子上,看着他的睡颜又红了眼。
那一声声痛击声,此时想起来仍旧心惊胆战,他该有多痛,却死命护住了她,就算半死不活,仍旧下下意识紧抓着不肯放手。
“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就难过......”
“你就是我的天命啊,就算我恨你,也会护着你......”
她怔怔流下泪来,他从不说谎,说要护着他,真的是拿命在护着她。
“你别哭啊......”
孟夷光顿住。
他虚弱的声音中带着些慌乱:“别哭别哭,我会保护你......”
孟夷光回过神,抹去眼泪,笑着握住他的手,“我不哭,你醒了?是不是很痛?”
第42章 我只有你
老胡回到山上的时候, 除了带回郑嬷嬷,崔老太爷与孟季年也一起跟了来。
他们本来满腔的怒意,在看到裴临川躺在床上,浑身是伤时, 气又消了几分, 算他还有担当, 知道要护着孟夷光。
郑嬷嬷伺候孟夷光换下身上沾满血迹的衣衫,见她浑身的淤青, 顿时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手脚麻利梳好头发,又拿了根珠钗往发髻上插。
她哽咽着道:“夫人担忧得整夜都没有睡着,听说国师又受了伤,生怕你也跟着被牵连, 幸得她没有跟了来, 瞧见你这一身伤不知该有多心疼。”
孟夷光想到崔氏虽然裴临川的气, 还是拿了几大包滋补食材让郑嬷嬷带过来,她心善,哪会真正怪罪他。
她偏开头笑道:“不用这些珠花头钗。嬷嬷, 你不用伺候我, 外面有红泥小炉, 阿娘带的那些补品,你去熬了,等国师醒来喝正好。”
郑嬷嬷收起头饰,忙应了去熬补药。孟夷光从净房走出来,崔老太爷与孟季年坐在案几边喝着茶,见到她收拾后看上去精神了几分,都长舒了口气。
孟季年招呼着她道:“小九快过来坐, 出门前你阿娘千叮咛万嘱咐,说要让我一定要好好将你带回去,等会我们就下山,还能来得及在关城门时进城。”
“你急什么,让小九先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崔老太爷皱着眉头,斜了他一眼,又问道:“老胡说不清楚,你信里也没有说明白,我们都还一头雾水,怎么就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孟夷光坐下来,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孟季年脸色煞白,崔老太爷也好不到哪里去,半晌后叹着气道:“我们这些凡俗苏子,无法理解高人心中所想。这与人斗不算,还得与天斗。小九,你可想好了?”
“我不怕。”孟夷光静静的看着崔老太爷,说道:“外祖父,崔家上下这么大一家子,你到时将家产全部献出去,还能抽身而退,我最怕的就是连累了你们。”
“阿爹将崔家交到我手上时,全部家当加起来,也不过五百多两银子。我风里来雨里去,好几次差点丢了命,才挣下现今的家业。”
崔老太爷眼神冰冷,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我拿命换来的银子,不偷不抢,凭什么我要交出去?崔家上下,享了老子带来的福,也要一起担这些祸事!”
孟季年生在世族大家,见过改朝换代家族兴亡,此时冷冷一哼,“什么命定不命定,要是老神仙也这般想,孟家早已不复存在。
时也命也,慎始才有善终,老子就不信了,老天爷还会瞎了眼!”
崔老太爷斜睨着他,嫌弃的道:“你瞧你,还不如小九,这么易怒急赤白脸,还做什么买卖,做买紧要就是和气生财。
高人有高人的看法,庸人有庸人的做法。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又说要上下尊卑,反正好话歹话都是他们一张嘴,你只随便听听,哪能奉为圭臬。
士农工商,他们瞧不上我们这些做买卖的人,可那些达官贵族,谁家没有铺子田庄?让朝廷不给官员发俸禄试试?”
孟季年心道你可比我没少说,可崔老太爷是岳父,总不能像对老神仙那样直接顶回去,只得怏怏闭了嘴。
崔老太爷下巴朝屏风那边抬了抬,看着孟夷光道:“小九,他因救你受伤,我知道你心善,断做不出撒手不管的事,唉,你阿娘又惦记着六娘,总得去看看才放心,你有何打算?”
孟夷光算了算日子,沉吟片刻后道:“空寂大师医术高明,他再修养几日,路上走慢一些也无大碍。我留在山上照看着他,到时一起启程去庐州,反正要回京,从庐州回京全程走水路,也能近上许多。”
孟季年张了张嘴,想要生气又将怒意咽回了肚子里。
裴临川就算没有记起从前,也像条小狗般跟在孟夷光身后打转,现今知晓了前后因果,哪怕他只剩下一口气,定会追着她不放,说了也是白说。
“这样也好,京城那边才是重中之重,到时候他跟你们一起回京城,路上也有个照应。”
崔老太爷放下茶杯,歉意的道:“都是八娘闯出来的祸事,七娘也有错,你外祖母动了怒,差点提刀直接杀了八娘,还是你阿娘将她劝下了。
七娘也被她阿娘关在院子里,以后不许她再出门。她知道惹了大祸,倒也规规矩矩没敢再闹,还说要向你赔不是。”
王老夫人绝对不会轻易绕过崔八娘,崔七娘本心不坏,吓过一次也会长些记性,孟夷光哪会将心思用到与她们计较之上,叹道:“只是不能回去跟外祖母舅舅舅母们道个别,这都是我的不孝。”
崔老太爷微笑道:“大事要紧,他们也不会怪罪于你。对了,倒是有件事,贺琮亲来了府里两次,询问你是否安然无恙回来,他这是对你上了心?”
孟夷光愣了下,皱着眉头坦白的道:“我与他只堪堪见了一两面,他也不是那等浅薄轻浮之人,哪能那么容易上心。
我估摸着他是有事要求老神仙,不过他不说也无需去问,我也做不了老神仙的主。外祖父,下次他再来,你就推说我在府里,身子着凉不便见客。”
崔老太爷点点头道:“现今也不宜节外生枝,我回去替你推了去。贺琮也是聪明人,听我这么一说也会知难而退。”
孟夷光颔首施礼,郑重的道:“阿爹跟着商队进北疆,这条路极为要紧万不能失,还请外祖父多派老手跟在他身边。”
崔老太爷将全部身家都押了出去,自是当做重中之重的要事,做了周全又精细的打算,他低声细细讲起了前后布置,三人低声商议完,见天色不早,他们又忙着起身回府城。
孟夷光将他们送走,郑嬷嬷也端着熬好的参汤走进来,她伸出手去道:“给我吧。”
“仔细着烫。”郑嬷嬷叮嘱完,将碗小心翼翼递过去,“我熬得多,你也喝上一碗。”
孟夷光接过碗闻了闻,浓浓的参味扑鼻,人参只怕有了些年头,她想了想说道:“我不用,你选些好的药材,给空寂大师送过去。”
郑嬷嬷犹疑道:“老夫人从库房里拿了两根上百年的参,夫人都一并给了我,另外还有些燕窝海参,大师可能用这些?”
孟夷光笑了笑,也不多说,“你只管送去。”
郑嬷嬷虽然心里不解,但想着空寂大师是高人,定与寻常僧人不同,去选了药材包好,亲自送了前去。
孟夷光走到裴临川塌边,阿愚阿垄正将他扶起来,让他半靠在软垫上,见到她来,眼含喜悦嘴角上扬:“你来了,我正要问你去了何处。”
阿愚阿垄见到她来,忙躬身退下,孟夷光将碗放在旁边的案几上,走过去去坐在塌边,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问道:“这样坐起来痛不痛?”
“躺着难受,坐起来好一些。”裴临川不错眼的看着她,喃喃道:“醒来后就能看到你,真好。”
孟夷光抿嘴笑,前去拿了温水来,递到他嘴边道:“先漱漱口,郑嬷嬷熬了参汤,你先喝一碗,晚上再给你熬甜羹好不好?”
“嗯。”裴临川顺从的漱完口,张着嘴道:“你喂我喝。”
他的手被铜壶烫伤,被空寂大师包得跟粽子一般,孟夷光哪能让他自己动手,笑着舀起参汤喂他喝下,再舀起一勺时,他偏开头道:“你也喝,我一勺你一勺。”
“我好好的,哪用喝这个。”孟夷光见他依旧不依,瞪着他道:“快喝啊,等会凉了。”
裴临川神情楚楚可怜,委屈的道:“这个人参在百年以上,药铺里面很少见。有次打仗时,皇上生了病,寻了好几家药铺都没有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