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麒停住脚步,在我面前蹲下身来,上前凑了凑,我趁机向他挥剑,他轻松避开,随后又笑起来。
我真后悔救了他!若不是我妇人之仁,怎会落得这般境地?若不是我愚蠢天真,又怎会救了这个小人,而害得十一受伤,害得二十中毒?二十屡次救我助我,我却终要害死他吗?
“你把解药给我!”我冲他大声道:“要放你出来的人是我!你要杀我便杀!把解药给我,我把命给你!”
司麒手上把玩的石子突然停下,他看着我,我继续道:“做错事的人是我,与他们无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伸出手,道:“把解药给我!”
司麒道:“你当真想救他?”
我点头:“是!”
司麒道:“用你的命换他的命?”
我道:“是!”
司麒又问:“为何?”
我想了想,道:“我的命是他救的,我要还给他。”
司麒突然抬头看了看,似在寻找什么,我凝神,并未发觉有何异常。司麒笑道:“你既如此执着,我便将解药与你,可好?”司麒说着,将一颗黑棕色药丸放在我手心。
“快喂他吃下,以免误了时辰,毒气攻心可就难办了!”司麒道。
我捏住二十的下颚,正准备将药丸放进他口中,突然思绪万千,动作一滞,便听司麒道:“喂他吃下去,不出两个时辰,他便无碍。”
我看着他,问道:“你为何又愿意给我解药了?”
司麒眼睛一眯,道:“你不信我?”
我道:“我只是不明白,你方才那样坚决,非要杀他不可,这会儿怎得如此痛快将解药给我?”我将那药丸在鼻尖闻了闻,问道:“不是毒药?”
司麒道:“当然不是!”
“好!”说着,我便将那药丸一口吞下,一边悄悄观察司麒的反应,他带着面具,但那双绿眸子未能藏住,虽只有一瞬,还有被我瞧见了。
我道:“不是毒药,也不是解药。”
司麒轻笑道:“被你发现了。”
我道:“这是活血的药,若是我喂他吃下去,不出两个时辰,他便没命了。”我恨恨地望着司麒,大叫道:“我不该救你!不该信你!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信任!我再也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司麒并不恼,只是站起身来,眼冷道:“你该感谢我教会你如何在乱世之中生存,仁爱、信义并不能让你活下去,口中说着君子之言的,也未必就是君子,能让你活下去的只有你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你要学会用手段,你要学会利用,但是千万别动感情,明白么?”
“你不是人!”
“你若想达到目的,就该有舍弃!”司麒道:“尤其是感情!”
我没有再答话,司麒转身便要走,我突然大笑起来,司麒顿足,回头看我,我越笑越起劲,竟笑出了两颗眼泪,用手拭去,又捂着肚子接着笑起来。
司麒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问:“你笑什么?”
我好不容易收了笑,喘了喘气,道:“笑你呀!”
他大概以为我受了刺激,突然发了疯,只定定地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道:“我终于明白爹爹和娘亲教我‘以德报怨’是何意思了!因为……”我半歪着头,眯了眯眼,道:“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怜了,你从不知道怎么对人家好,也从未真心信任过谁,是因为可怜的你从来没有被人爱过,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的真心!”我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爹爹,娘亲,姐姐,师傅,十一,二十,每个人都对我好,所以我才有勇气走到现在!我不怕你,因为我怜悯你,怜悯你没有人爱,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乎你是死是活!他们抓你,囚禁你,只是为了从国王那里得到好处!”
司麒走过来,我连连后退,一边冷笑道:“以德报怨!是因为可怜你!可怜你空有一身武艺,将人命玩弄于股掌,却无法控制别人为你伤心!为你难过!为你呃——”
司麒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我大脑一窒,便晕了过去。
……
听见十一的叫声,我才慢慢转醒,起身望去,司麒已不知去向,二十仍躺在地上,嘴角还在渗血。
十一关切道:“十五哥哥,你流血了。”
我随口应道:“没事。”因为不知二十中的是何种毒药,我只好先将瞌睡虫唤出来,在十一惊奇的目光中,将瞌睡虫种进二十的身体里。
瞌睡虫并没有解毒的功效,但能将毒性压制住,很快,二十的脸色就能恢复平常,在我找到解药之前,只能让他睡下去。
远处稀稀拉拉有人声传过来,我和十一便将二十搬至岩石后躲起来,有人拿着火把从小路上经过,似在找什么东西,有人道:“应该就在这附近!”另有人道:“仔细找找!”
我和十一凝神屏息,大气也不敢出。
第30章
我们还是没能躲过去,那些人把我们抓到山上一处寨子里,天亮以后,山主背着手走进大院,左右瞧了瞧我们,问道:“你们为何闯到我凤鸣山来?”
我答道:“我们兄弟三人本是要去红南国寻亲的,哪知路上遇到坏人追赶,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我磕头道:“山主大人,我们三人并不是有意叨扰,请您勿怪!”
山主捏着胡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十一,最后指着二十,问道:“他怎么了?”
我道:“我的兄长与坏人打斗时,不慎中了暗毒,现在……”
“死了?”
“没有!没有!”我忙道:“他只是昏迷。”
一旁的小厮把从我们这里收缴的兵器献上,那山主拿起我的短剑看了两眼,又放回去,将二十的长剑拔出,眼睛微眯,立刻现出欣喜的表情,道:“好剑!”然后问我:“你会用剑?”
我师傅的长剑倒是耍得极好,可惜我跟着师傅学了一阵子,因为身量受限,长剑于我而言有些负累,便改学了短剑。
我望着山主,不知他问这话是何用意,便小心翼翼道:“……会。”
山主将剑插入剑鞘,道:“既然你兄弟受了伤,想必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不如你们暂且住下,待伤好了再做打算。至于报答嘛,我儿子正巧缺个陪练,你每日早晚陪他练上一个时辰,如何?”
我自然点头答应,二十中毒未解,我和十一若是此时带着他到处跑,还不定遇上什么人。这位山主看着精明,听他说话倒不似恶人,暂且先住下,替二十解毒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陪练嘛,师傅教的招术我仍记得清楚,若实在扛不住,再想其他办法。
山主的儿子与我一般大,名叫张亦恒,个头比我高出许多,身形也比我宽了一倍,他用剑指着我,问:“你就是我爹新找来的陪练?”
我手中握着二十的长剑,望着张亦恒那福袋一般的下巴,点头道:“是。”
张亦恒走过来,挑衅道:“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若是不够格,我就让爹爹把你赶出去!”
我心知他是想要激我,便沉了沉气,想着自己虽然没有二十那样的本领,但跟在二十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了许多,正好听见树上有鸟叫,眯着眼睛仔细辨了辨,然后抬手将长剑飞了出去。
鸟叫声止,只见几只小鸟扑棱着翅膀从树叶间飞出,长剑刺进树干,一只棕色的小麻雀一动不动地被挂在那儿。
张亦恒张大了嘴,“哇”了半天,一边鼓掌一边叹道:“这、这也太快了!”
我见已经将他唬住,便忍着笑意,故作严肃地说道:“我既是陪练,也算你半个师傅,从今天开始,你必须按我的方法练!”说罢,又补充道:“在你爹给你找到新师傅之前!”
张亦恒对我已有些崇拜,点头道:“好!好!”
我心中暗自庆幸,还好他没见过什么世面,三下两下就被我给震住了,想来是山主保护得太好,据说他上一次下山已是五年前的事了,唉,这世道混乱,有处可躲总是幸福的。
等晨功结束,我回到房里却没见到十一,只有二十躺在床上,我把从管家那里要来的芙蓉叶捣碎,又把纱布等物准备好,才掀开被子,将二十的衣裳脱下。
还好他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否则我岂敢去脱他衣裳?
我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道:医者仁心、医者仁心、医者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