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翎兄!”白杨似乎对“皮囊”这俩字有什么芥蒂,又清了清嗓子,道:“蓝翎兄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你难得找我帮忙,我乐意至极。而且我从未见过像二十兄弟这样好看的身体……”
“蓝翎兄!”白杨提高了音量,扯着嘴角用力往上扬。
蓝翎暂停手上的活儿,看了看他,不解的问:“你眼睛怎么了?等等,我替他包扎好了就帮你看!”
白杨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二十自始至终未有波澜,直到蓝翎处理完毕,才将衣裳穿上,轻声道了谢。
凤儿将换下来的纱布全部收拾干净,便退下来。蓝翎这才看见我和十一,蹙眉道:“咦?哪里来的小叫花子?等一下,我叫碧儿领你们去东厨,让你们带些糕点回去。”
白杨拉住要叫人的蓝翎,说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
蓝翎不可置信:“啧,你交友真广!”随后唤来碧儿,“叫东厨多烧些热水,准备两个浴桶,另外,再做几个菜,呃,要酒吗?不要?那把水果也备上。”
“我们、我们这就走了!”我忙道,“二十,呃……那个,祝你早日康复!”
方才还以为二十耍诈骗人,加之这两个月攒着愤懑,意气之下才说出那许多伤人的话语,这下尴尬得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哪能想到居然真有人能伤了二十!
二十站起来,“这就走了?”
“我们……后会有期!”
“坠子不要了?”
嗯?
我停下步子,回头望他,坠子……还在?
二十摊开手心,正是我那块八卦坠!
只见他好整以暇地摩挲着坠子,悠悠开口道:“哦,这坠子已经换成烧鹅了。”
“……”
蓝翎看了看二十手中的八卦坠,评道:“这坠子倒是别致,不过比起你那羊脂白玉,还是逊色了些。”
二十道:“可惜有人既不识货,还说这是娘亲的遗物,唉,这遗物看来只值一只烧鹅。”
“哈哈哈哈,”蓝翎笑道:“是哪个笨蛋!”
“呃,那个笨蛋……”那个笨蛋以为坠子被他当了啦!我只觉得口干舌燥,努力找话头:“二十哥哥,烧鹅我另外想办法,你能不能……”
“看来这个坠子也没那么重要,真的是你娘亲的遗物?还是你无意捡的?”
“我……”我欲哭无泪,真是被自己气死了!
白杨打岔道:“你还真的拿了他的坠子?堂堂……男子汉,要这坠子做什么?”
二十说:“她托我保管。”
白杨便忿忿不平:“你这小子恶人先告状呀!好心替你保管,怎冤枉人?”
我也委屈:“可我让你还,你却带坠子消失了!”
白杨咬咬唇,尴尬地望着二十:“这……”
二十将坠子放在我手上:“今日我便将坠子还与你。”
“啊哈!这下好了,冰释前嫌,皆大欢喜!”白杨说罢鼓起掌来,“我都说你误会了,像他这样一表人才、一身正气、一鸣惊人……呃,总之,你的东西你自己好好保管!”
蓝翎看看坠子,再看看我,半晌才道:“世道不好,否则怎得沦落至此?”
“你们先出去。”二十道:“我有话要和她说。”
十一便跟着白杨和蓝翎出去了,等白杨带上房门,二十才在桌前坐下,并示意我也坐下。
我重新得了坠子,心安了不少,将坠子贴身收好,便也坐下,等着看他究竟要同我说什么。可是二十先是一言不发地看了我好一会儿,随后又眉头轻蹙,不知在思忖何事,我便越发好奇。
“你要说什么呀?”我问道,感到他有些凝重,便调笑道:“该不会被我身上的臭味熏得说不出话来了吧?”
二十看着我,终于说话了:“安家之祸事……”
他刚开了个话头,我心中一颤,宛如刀割,蓦地眼泪便下来了。
第21章
我猝不及防,没想到他会提起安家。
“安家之祸事,我略知一二。琰煜行事极端,那日灭门,不留活口,怎知竟让你逃了,想来他不会善罢甘休。”二十将手帕巾递给我,继续说道:“你此次前去红南国,若想找他报仇,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为何?!”我一把将他的手打开,怒道:“你既已知他作了什么孽,又凭什么叫我不去报仇!”
二十收回手,淡淡看了我一眼,道:“你姐姐在琰煜王府尚且安好,你若是想救她,要学着性子再沉稳些,想想法子,也不是不可能。可你若是一心想找琰煜报仇,只怕你连他的身也近不了,不如在此自我了断,免得连累了你姐姐!”
说罢,他用手巾替我拭去眼泪,又倒了茶水给我,叹道:“我方才说话重了些,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你去红南国究竟为了什么?救姐姐,还是杀琰煜?”
我心中怆然,想到爹娘,想到姐姐,想到玲芝婶婶和小鱼儿,还想到下落不明的师傅,不禁潸然泪下。
二十抿了一口茶水,道:“要哭,今日便哭个够吧。”
我更是不管不顾,嚎啕大哭起来。
想来已经两月有余,爹娘已逝,姐姐受困,师傅生死不明,九大国无我容身之地,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没有人知道安如水还活着,我像是茫茫世界中一粒尘埃,直到有一天倒在某个无人小径上,化作路边枯骨,没有坟堆,没有石头冢,随着岁月与泥土融合。
我越哭越伤心,二十却坐在一旁气定神闲地喝茶,等我终于将心中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才抽抽噎噎地从他手里抢过手巾,自己将脸抹干净。
“冷静了?”
我吸了吸鼻子,点头,又哭得口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才问道:“为何你会知道……我家的事?”
二十道:“安家在北固国也算大户,稍微打听便知。”
“那……”我犹疑了一下。
“百姓只知道安家夜里失了火,火势太大,竟无一人逃出,于是怪厨子干活不细致,才害安家遭了这个劫。”
我叹了口气,想到王叔圆圆的下巴和笑呵呵的样子,他总是笑容可掬,变着法儿给我们做好吃的,结果不但遭了连累,死后还要被人强加恶名。
“不是的……”我鼻子又酸了,强忍着眼泪,道:“王叔很好、很好的。”
我见识过琰煜的狠辣,也知道他容不下我这条漏网之鱼,若是被他发现我还活着,一定会杀了我!可是,一想到爹娘和姐姐,想到安家四十三口人命,想到那一夜大火中的哀嚎,我又如何能苟且偷生?
我要救姐姐,我也要报仇,即便不能亲手杀了琰煜,我也一定要他生不如死,我们安家几十条人命的血债,他一定要还!
二十轻轻抚着我的肩,我才渐渐从颤抖中平静下来。我望着二十,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干净的脸上鲜少有表情,透着一股正气和威严,又令人难以捉摸。
“你若是下定决心要去红南国将你姐姐救出,那么接下来便要想清楚,如何保全自己,如何进王府,如何救人,每一步都要作好打算,明日之后再有眼泪,也不可与人看见,明白吗?”
我点点头。
二十道:“我再提醒你一句,琰煜身边除了贴身侍卫,更有数不清的暗卫保护,你不要不自量力,拿自己的命去试险!”
“呵,”我笑了一下,凉凉道,“我只当自己两个月前就随着爹爹娘亲去了,我这条命是何种结局,我都不在乎,我只想救回姐姐。”
救了姐姐以后,就算要和琰煜同归于尽,我也在所不惜。
“看样子,你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我望着二十,说道:“生死有命,由不得我。”
“好一个由不得你!”二十道:“以琰煜之缜密,那日灭门若没有人相助,你定然逃不出去。看来救你的人也没有想到,你如此大义凛然、慷慨赴死!早知你将生死看得这样轻贱,那人又何必冒险救你呢?”
“我……”
“我不是要教训你,只是请你想一想,若你连自己的命也不在乎,又何来勇气与琰煜抗衡,只怕是顺了琰煜的心意,好独占你的姐姐!你以为不顾生死便是勇敢么?安家只剩你们两人,你若死了,你姐姐才真真是孑然一身,踽踽独行,无所依倚!”
姐姐……姐姐是我活着的念想,我也是她唯一的亲人啊!她如今被困在琰煜王府,身不由已,我又岂能懦弱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