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他依旧穿得单薄,似乎冻坏了身子,总是控制不住地掩唇低咳,艾尘的视线无数次飘到他身上,手握紧又松开。终是忍不住又多带了一件黑色的长袄,又一次在他低声咳嗽的时候披在了他身上,视线交汇,艾尘看到了他的眼底似乎闪着泪光,刺痛了自己的心:“天气这么冷,别冻坏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低醇动听,却又像是受伤的野兽那般带着脆弱:“我以为你不管我了,艾尘,我想要一个理由。”
女孩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和以往的每一次那样为他灌了一个热水袋塞在怀里,然后垂下了眸子心不在焉地看着书,有些东西还是不挑明了说好,沉默说明了这一切,那件袄被他取下折叠好放在艾尘的眼前,他声音里的痛楚再一次刺伤了女孩:“我明白了,谢谢你。”
她猛然间抬起头,压着声音低吼:“你不明白,你也不会明白,我们不是小孩子了,你能不能不要意气用事,衣服你披着,刚出院就折腾,你有几条命给你挥霍,有些事情说出来真的很伤和气,我不想说。你没错,也很好,是我艾尘配不上你。”
第15章 面目全非
明釜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再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色,控制不住地咳嗽,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一般,他细长的手指攥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却是一句责备的话也没说,目光之中的悲痛呼之欲出。
他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使他们的关系之间多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四肢也冰冷异常,那件袄又重新回到他单薄的身上,目光所及之处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可是她却不再说什么,似乎他与她再没了什么关系。
最终明釜也屈服于沉默,也不再拿开带着薰衣草芬芳的衣服,可那杯水直到凉透他也不曾再喝一口,心里也如这杯水一般凉得彻底,晚自习前艾尘请假出去了一趟,将一盒止咳糖浆摆在了他的桌上,不等他拒绝两人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明釜的所有明媚只对她一人,如今这唯一的希望被蒙上迷雾,一时间也牵动了心绪,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放学时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校园,直至拐弯处艾尘还是上前从背后拥住他单薄萧瑟的身子,声音中颤抖不已:“明釜,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那些话你可不可以当从未听过,我不想伤害你。”
笑意再度回归于那置身于她的怀抱后染上薄雾的双目,将宽容与爱溢于言表:“没事,我不介意,我等你。”
她怎会看不出自己说的那些话对他的影响,那因心绪起伏而咳得沙哑的嗓音,那攥紧又松开的手指,还有那一杯始终没碰的热水,桩桩件件都代表着他介意,如今谎言怎么也成了他们两人间的交流方式,好像好容易拉近的距离又越隔越远。
寒风凌冽,双臂之中拥着的人似乎比初见时又添几分寒凉,双手覆在她环着自己的手背上抽开,也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空留下艾尘暗自神伤,分明说着不介意却是这般迈步离去,这可如何是好?
艾尘至始至终就是个敢爱亦敢恨之人,也无法知晓他心中的九曲回肠,话语出口已然退一步望海阔天空,却不想换来他这般冷淡的回应,失落感再次席卷,将她险些吞没,自己当真是一无是处,连个小男孩也哄不好。
他们曾经彻夜畅谈的对话框再未亮起,时至深夜,叮咚的提示音让依旧睁眼未眠的艾尘眉心紧蹙,那条信息来自于□□,简单明了:“姐姐,哥哥他很不好,如果你不够爱他请别再伤害他了。”
艾尘不知晓□□那一句很不好是什么意思,但当她与面色惨败、步伐悬浮的他再度见面时就守得云开,一切也真相大白,她探手过去,他没躲开却也没抬头,滚烫的触感让她手微微颤动,他发烧了。
压抑住心中的愧疚,声音轻似鸿羽:“你发烧了。”正对上他探究的视线,逃无可逃之际才听他极为无奈地说着:“艾尘,我看不懂你了,是不是只有我病着你才愿意开口,平时我每每想挑起话题再看到你的神情又全数压下。”
“对不起,我。”她将自己面对他是讨好型人格的秘密藏于心底,急于转移话题避开他直击心灵的问候,急于去接一杯热水去缓解气氛,那袅袅升起的雾气在对视的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无孔不入地钻入艾尘的耳朵。
“也罢,总归我总是生病,倒也不会没了话题吧,除非真的一脚踩入坟墓便也没得说了。”
“不是的,我比任何人希望你好好的,别这么说。”
上课铃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拿起杯子小口地喝着热水,另一只手在腹部搭着,虽看着远离于凡尘,不食人间烟火,可艾尘的心却紧随着他按着腹部的手揪成一团,课上至一半他举手小跑出了教室,全班人的视线跟随他外移。
等他再回来时分针已经走了一刻钟,他也不说自己怎么了,只是依旧注视着黑板,直到这节课下课铃声响起他才像是终于得到大赦那样软在了桌子上,艾尘从抽屉里抖开那件黑色长袄,轻轻地盖在他身上,像是怕惊扰他那般俯身从桌子下方看他:“上课的时候是吐了吗?”
“嗯。”明釜从混沌之中挤出一声回应,头痛欲裂,腿上又多了一些温暖,是她将带着温暖的校服外套盖了上去,手指轻柔地抚着他的背脊,似在安慰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舒服就请假回去吧,反正你都会了呀。”
说出这样的话艾尘心里还有些许的难过,他和自己的确不同,那些东西看得她头痛欲裂、抗拒满满可是他却全会了,将近满分的答卷、端正舒畅的字体无一例外地告诉她他们的距离,或许只有生病时他与自己的距离才会近些?她才能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优势绽放。
他从臂弯抬起头来,眼前的人影都有些模糊,可他还是一语点破她的落寞:“艾尘,你为什么面对我时要自卑,我不明白。”
“因为差距吧,你好些了吗?”她不忍心一再避开明釜的问题,急于再次转移话题,手腕被他冰凉的手指抓住,用了很大的气力。
“你完全没必要这样,这样让我十分不知所措。”似乎因为发烧他与平时全然不同,说了许多不曾说过的话,可是一颗心却是真诚的,是她闯入了他的世界,悉心照看他,是她劝解他家庭的重担没必要全然压铸于身上,可是她自己怎么却走不出自己的堡垒。
“明釜,你别说了,歇一会儿吧,快上课了。”艾尘还是选择了避开这个话题,只是将热水袋再度灌好塞入少年的怀里。
“不要打断我,我话没说完。”他蹙眉看向她,眉宇间已经染上了薄怒:“艾尘,请你仔细听,你是个很好很温热的女孩子,你也不笨,只是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定下心来去看去记。”
“谢谢,没想到你眼中的我有这么多优点。”
他说完一长串之后终是精疲力竭地趴下来,这一趴直到上课铃响也没能起来,作业、考试正确率极高的他即便是难得睡觉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倒是艾尘时常将视线飘至他身上,她想:明釜还好吗?
上课、下课再上课,直到放学他也不曾醒来,人群走尽之后她轻拍着他瘦削的脊背轻唤:“醒醒了,放学了。”
他这样趴了这么久,腰旧伤处针刺般的疼,忍不住痛呼一声:“嘶。”艾尘的手从披在他身上黑袄的空袭内伸了进去,最终停于腰背,他果真因为那一场病又瘦了,也不敢使劲,只敢用掌心一点点化开僵硬。
明釜撑起桌子缓慢起身,眉眼间萃着温柔,与她道谢,温吞地收着书包,而艾尘只抱着书包远远的看着,临行前他再次看向她,轻叹了口气:“之前是我行事太草率了,谢谢你一直照顾我。”
“我觉得朋友的关系更适合我们,对不起,你想要的,我现在给不起。”她放下包上前给了他一个友谊的拥抱,隔着黑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少年垂头将尖削的下巴抵在她头顶,也发出了叹息。
“这样也挺好,我不后悔。”
两人松开时她抬手又贴上他的额,热度已经退下来了,但是他的脸色依旧难看,她执起他的手指捧于掌心,双目之中尽是真诚:“明釜,你要好好的,进了北清你的命运就和如今不一样了吧,以后的收入也不会让你像如今这般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