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没事的,眼下这个笼子反而最安全。告诉你们主人,他要做什么尽管去做。”顾乔对岭山讲道。
“好。”岭山这才重新合上木板,然后悄声隐退。
顾乔的内心却像是平静的湖面被巨石打破一般。
她都忍不住去猜测的东西,自然也会有人想到,譬如皇帝,又譬如一众朝臣。
但大家现在都装鹌鹑。
或许,大家不是没有意识到,而是——不敢想。
若是沈珙谋反,那是乱臣贼子,当诛。
可若是燕王反了,虽也不符道义,但皇上子嗣单薄,如今只剩下一个被劫走的四皇子,若是燕王得逞,这段历史自然任凭燕王书写,便说是皇帝大行之前将皇位传给他这个皇弟都有可能!所以这是成王败寇,比拼实力,谁有实力谁笑到最后。
而天子能换,朝臣亦可以换。
诸位大臣或许也是不敢推测自己的命运将前往何方吧。
这一刻,连顾乔都不由自主地祈祷,希望反的就是沈珙,而非燕王。
不知不觉,她已经从一个看客变成了置身其中的戏中人。
缩在木箱子中,她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
顾乔缩在箱子里,因为四周都是黑暗,所以更加恍惚,不知道今夕何夕。
她只能凭借自己吃过的饭的次数,大致推测来到行宫已经过了五六日。
姜霍或许是太忙了,又或许沈昭这个唯一关心顾乔行踪的人已经与他分开,所以从营地出来后不用再担心被人发现顾乔她们的行踪,于是不再像前些日子一般与顾乔对话。
就在顾乔还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姜霍来了。
这一日,大概是夜里三更,顾乔昏昏欲睡,被人强行推醒过来,然后就瞧见姜霍那张被幽幽烛火映照着的如鬼魅一般的脸。
她眼里闪过惊惧,却无处可逃。
“呵呵,你在怕什么?”姜霍看着她,倏地笑了。
他一张脸上满是疲态,一双眼睛里却仿佛燃了两团鬼火,亮得出奇,叫人心惊。
“好久没有见到我,不知道康平县主有没有想念过我?”姜霍问道。
瞧见顾乔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他却并不在意,而是继续讲道:“我知道,你这心里只装着一个沈子璋,别的人都装不下,但是……啧啧,可怜啊,还真是不忍心告诉你,你要守望门寡了。”
顾乔陡然睁大了眼睛,那眼神似乎在问:你什么意思?
姜霍却像是卖关子一般,故意闭口不言,兴致勃勃地研究着她脸上的神情。
顾乔试图扬起脖子,表现出自己想要挣扎却没有力气的状态。
姜霍看着她挣扎不成的模样,眼里的笑容愈发灿烂。
“啧啧,这小可怜样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讲道:“沈家军一路北上,来势汹汹,定国公奉命留守营地抗敌,与叛军厮杀了三天三夜,最后死在了战场上。所以,他死了,你听见了吗?从今以后你就是一个寡妇了。”姜霍讲道。
说完,他还将顾乔嘴里堵着的布团拔了。
“来啊,你吼啊,你叫啊!”
“呜呜呜啊。”顾乔试图发声,却只剩下软弱无力的叫声。
姜霍嗤笑一声,重新将她的嘴巴堵上,然后猛地一下关住门板。
木箱子顿时陷入黑暗,顾乔却再也无法伪装,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
不,不会的,沈昭不会死的。
如果他死了,姜霍压根就没有留着自己的必要。
不会的……
她在心里拼命的告诉自己。
可却没有人能够告诉她真正的答案是什么,她只能蜷缩在这黑暗封闭的小箱子里,一个人心慌意乱,无从安定。
第701章 弑君(一更)
沈昭战死的消息同样传到了行宫其他人的耳朵里。
比起伤心,这些人更多的是担心。
担心来势汹汹的叛军无人阻挡,而他们都会步上沈昭的后尘,成为叛军的刀下亡魂。
行宫已经进入了最高程度的戒备,随时准备进入防御战。
翌日清晨,前方的探子来报后,不过一个时辰不到,叛军就已经来到了行宫面前。
一场至关重要的防卫战打响。
这日,从清晨到正午,都能听见外面震天吼的厮杀声。
行宫上空笼罩着沉闷压抑的气氛,就连太阳,似乎都被行宫下的血腥吓到了,躲到了厚重的云层之后。
少见的,天空竟然下起了雨,而且是暴雨。
雨声敲打在琉璃瓦上,噼里啪啦作响,更是让人心慌意乱。
“报——”
下午时分,一道声音划破了沉闷的长空。
“启禀皇上,帝京之乱已平,燕王已经率军前来救驾,还有百里就能赶到,只要撑到子夜,我们就能获救了!”探子兴奋地讲道。
子夜,只要撑到子夜就行了!
霎时间,众人面露喜色。
但瞧见上首的帝王依旧面容沉静、不辨喜怒的时候,众人脸上的喜色也随之一收,不敢出声。
皇帝瞅见大家紧张的模样,这才摆了摆手,讲道:“都退下吧,朕乏了。”
众臣这才退了下去。
等到人都走后,田公公小心翼翼地奉上了茶,让皇帝享用。
皇帝却突然问田公公:“你说,操控黑熊伤了大皇子性命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呢?”
大皇子的死都过去了这么些天,皇帝却突然提起,而且四皇子和淑妃的嫌疑如此明显,皇上为何还会问这样的问题。
田公公自然不敢擅自揣测,于是回道:“奴才愚笨,皇上都看不出,奴才自然也看不出。”
皇帝就知道田公公会是这样的答案,他端起茶杯喝了几口,然后才说道:“朕乏了,服侍朕休息。”
皇帝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等到了晚膳时分,都不曾醒过来。
顾晓拎着食盒站在殿门前,一直等到天黑尽,食盒里的饭菜都冷了,她才不得已离开。
等到了夜里,她又提着食盒来了。
听到田公公的通禀,正在用膳的皇帝这才讲道:“让她进来吧。”
“是。”
不一会儿,田公公就领着顾晓走了进来。
“参见皇上。”顾晓柔柔地喊道。
“爱妃平身。”皇帝看向她,只瞧着她比之前瘦了不少,面色略微有些苍白,看上去气血不足的模样,他心中不忍,立即招了招手,“来,这里坐。”
顾晓立即挨着他坐下,然后将食盒里的东西取了出来,嗔道:“皇上怎地这么晚才来吃饭,臣妾给皇上带的羹汤,原是怕皇上晚上饿着,看来都用不上了。”
“你身体还没大好,去忙碌这些作甚?看看你,清减了许多。”皇帝叹了口气,又名田公公给她添上碗筷,“既然来了,就陪朕吃两口饭吧,一个人吃没什么胃口,再说你也该长长肉。”
听到这话,顾晓眼中蒙上水雾。
“皇上,您待臣妾真好。”
“如今就剩你陪在朕身边,朕不对你好,对谁好呢?”皇帝温柔地替她抹掉眼泪,然后催促她吃饭。
顾晓小口小口的吃着,大部分时间却在帮皇帝夹菜。
“你多吃一些,别只顾着帮朕布菜。”皇帝说道。
“臣妾只是害怕,叛军当前,外面厮杀得如此激烈,臣妾只是害怕……害怕日后陪不了皇上。”顾晓说着擦了擦眼泪。
“姜霍颇为能干,朕相信他一定能够撑到燕王前来救驾,莫要担心。”皇帝坚定的讲道。
顾晓的眸光闪了闪,这才抹掉眼泪,“臣妾一介妇人,太过忧惧了。”
“知道就好,来,吃菜。”
两人随后互相夹菜,如此柔情蜜意、相亲相爱,若是忽略了外面震天响的吼声和浓厚的血腥味,倒是像一对平常夫妻的相处。
可是,这一晚注定不会平静。
而他们,也注定了不是普通人。
吃完饭后,顾晓又将甜羹推到了皇帝面前。
“臣妾怕皇上心情不好,特意去厨房熬了甜羹,陛下吃不下,就喝个一两口吧。嘴巴里甜一些,心里便也没那么苦了。”顾晓说道。
皇帝没有说话,眸光落到了眼前的这一晚银耳莲子羹上。
“皇上?”顾晓喊道。
莫名的,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皇帝这才讲道:“莲子润肺,银耳补气和血,爱妃有心了。”
说完,他抬眸看向她,明明笑着,顾晓却莫名地有些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