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木木冲他挤出一个难以言说的笑容:“我喜欢的不是山顶,是你啊!”
顾言苦笑着,转过身走入了人群,那般地波澜不惊,风平浪静。他用指尖感触着石兽,心里一惊:“貔貅石兽自上古时期就立于此地了,灵力强大,就连师傅也不能与之对抗,今日竟悉数消殒,这究竟是何人所为呢?”
“怎么样了顾道长,看出什么了没?”旁边的人焦急地问着。
“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貔貅被毁,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兆头啊?”其他人也附和着。
顾言举起手,示意他们安静:“大家别着急,石兽立于此地多年,饱经风霜,怕是大限已至,所以就出现了裂缝吧!不过无甚大碍。”
大家半信半疑,镇邪石兽被毁,怎会无甚大碍呢!
顾言后退一步,又叫众人散开,然后摒气凝神,两脚踏着的地方璇起蓝焰,他忽的伸手,从空中抓出一柄短剑,开始布阵,气场越来越大,周围的人被气波冲击得难以站立,都左摇右晃努力保持着平衡。上旋的空气冲着他的头发,他闭着眼睛,两手围着悬在空中的短剑做着各种复杂的手势。结阵眼,布阵完成,所有气波瞬间消失,白潭周围有恢复了平静。八只石兽的裂缝都被修复,完好无损。所有人都开始赞叹顾言道法精妙,修为高深,殊不知他正受着心火焚身,经脉欲裂之苦。
凉木木突然出现在他身旁:“你可还好,我感应到你的气息有些紊乱。”
顾言有些惊诧,不知她是如何感应到的,又急忙掩饰道:“此阵及其耗元,我又是初学初用,自然会有些不稳,只是顾某自认为自己已经极力地控制气息了,不知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凉木木顾不得周围人的注视,离他近了一点:“你说过,你要同我血脉相连的,只是你忘了。”他身上还有凉木木的半颗心呢,凉木木怎能不知道他的气息如何呢!
顾言下意识想要地往后躲闪,可凉木木抓住了他的袖子,他一再拉扯,凉木木却越抓越紧,无奈他只能放弃,只说道::“婆婆还请自重。”
周遭的人也在对着她指指点点,说她这么大年纪一个老女人,还赖在人家小年轻身上,真是不知羞耻。
凉木木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情难自抑,行为过激了,便松开了抓着顾言的手,顾言心中竟有些不舍,可他没有阻止,任由凉木木放下手,离开他。
凉木木站定在她眼前,她的眼睛依旧亮的不像样子,是多少岁月都无法消磨的印记。
她说了最后一句话,以低入尘埃的姿态,也只有这一句了,这是她能走出的最后一步了,若顾言一再后退,她只能连同她的尘埃一起离开:“我是青丘白狐凉木木,你若忘了我,那便重新来过!”
听到她的话,顾言心中有根弦在慢慢崩塌,他的血脉都开始喷张,有股铁腥味冲上了他的喉咙,他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凉木木一个人在风中独立,有些凄冷,更添孤寂。
兑现承诺
顾言走了,人群散了,大雁孤鸿,择枝而栖,明明如月,无处可倚。她伸出手对着月亮,透过指缝探月光。怎么?眼睛有些涩涩的。天寒了,她身子本就不好,现在被风吹得有些咳了。她的头发长瀑及腰,凌乱在风中的银丝,就着身后的花红柳绿,凄美成了一个悲伤的故事。轻轻咬着唇,她终于觉得委屈了,抬起头吧,抬得高高的,不然真的会有眼泪掉下来。
“娘亲!”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该回家了。”
“家?你说的是哪个家?青丘的家?顾府的家?皇宫的家?无妄山的家?我的家——太多了!”她说。
莫司抱着她的双腿,费尽心思地想办法安慰她,可是他没有办法,因为他心疼她呀,她受过的罪,莫司最是能够感同身受了,他能做的,只有心疼她了。
“不管去哪,先走好不好?”莫司近乎哀求地说着。
“去坤山吧,顾言说,那里的风景甚好!”
“好,就去坤山。”他仰着肥嘟嘟的小脸,心里瞬间装满了光芒。他俩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相互之间都是极深极远,两颗孤单的灵魂,在守望相助。莫司前世是个可怜人,娘亲死的早,爹爹是个极其恐怖变态的人,将他折磨地不成样子,以至于他一直封闭内心,冷漠待人。
临走前,不问过来送行,他提了一挂肉,两壶酒,凉木木拎来,炒了几个小菜,端上桌子。不问掀开酒壶盖子,见莫司瞅着他,就说:“你是小孩,不能喝酒。”凉木木夺过酒壶,给三个碗中都倒满了酒,说:“无妨。”莫司便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不问直夸他好酒量,又端起自己的碗,饮尽了杯中酒。又转而对凉木木说:“离开之后,好好生活,你欠我的,不必记着。”
凉木木说:“好。”然后把酒闷了。
不问说:“若有事找我,我有求必应。”
凉木木说:“好。”
不问又说:“坤山不比无妄山,有灵气环绕,太虚厉鬼很容易找到你,你要万事小心。”
凉木木说:“好。”
莫司说:“道长放心,我会保护好娘亲的。”
不问点头,笑而不语。他还想说些什么,想了想,有些犹豫,可还是说了:“他昨日回去后,吐了血。”
凉木木猛地站起身来,急切的问道:“他可还好,要不要紧?”
不问猜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所以怕影响她的心情,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凉木木又追问:“他是怎么伤的?伤在何处?伤了几处?”
不问不再话了,只低着头一碗一碗地喝酒。
莫司突然开口:“是布阵时受了反噬吗?”
凉木木也想到昨天他确实有些异常,难道真是被反噬了?
不问放下碗,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枚镯子,红的发亮,交到凉木木手中,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正要跨门而出时他又回头对凉木木说:“不是反噬,是无妄咒。”
凉木木攥着镯子,捂住心口,另一只手撑着桌子,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他一直记得我,是吗?”凉木木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每说出一个字都疼痛万分。
莫司在一旁轻轻唤着:“娘亲!”有多少时候,他都只能这么轻轻唤着她,若不是因为自己,她又怎会如此凄苦呢?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不问背对着她,一只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我只是个道士,看不透人的心思。”然后大踏步地走了。
凉木木看着镯子,上面有太多太多她的故事,她不想再背负着这些东西了。她将镯子放在桌上,一挥手,镯子又变成了翠绿色。
“莫儿,收拾好东西,我们该走了。”她的指尖还停留在镯子上,带着不舍,眼里却是决绝。
“不去问问他吗?他若记得娘亲,为何不带你走?”莫司很生气,比凉木木还生气。
“我不知道,也许我不是他记忆里的人了吧。”凉木木好像一下子看破了红尘,说出的话都带有几分禅味。
莫司牵住凉木木的食指,说:“娘亲,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治好你的。”
“嗯,好孩子。”
莫司和凉木木来到坤山又用法术建了一栋小木屋,他在屋旁幻化了一片菜地,应该是照着熙华那栋木屋做的,虽然那时他还未出世,但他早已能够探知外界了,那栋木屋也承载着凉木木少有的幸福,虽然最后的结局并不是圆满。
以后就在这生活,管他天高海阔。然而在他们以为生活就此平静的时候,苦难才刚刚开始。
这天凉木木正在打坐,突然嘭得一声,凉木木急忙睁开眼,看见莫司躺在地上,她吓出一身冷汗,鞋也来不及穿就跑去莫司身边,摇着他的肩膀问:“莫儿!莫儿,你怎么了?”莫司缓缓睁开眼狠狠地晃了晃脑袋脑海中一直有一个人影挥之不去,他像是认识莫司,可莫司却毫无印象。
“娘亲,我身上痒。”莫司用手挠着胸口,一副奇痒难耐的样子。
凉木木心急如焚直接撕开莫司的衣服,眼前的景象着实有些惊悚——莫司的胸口居然生出了鳞片,密密麻麻的,还在扩张着,蔓延着。
“我好难受啊!”莫司用肌肤蹭着地面煎熬得打滚。
凉木木赶紧抱着莫司:“别怕,别怕,娘亲在这,娘娘帮你挠挠。”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缓缓地摩挲着他的后背,莫司这才慢慢地镇定下来。凉木木将他搂在怀里,心疼又慌张,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害怕,害怕莫司受到伤害,害怕莫司会离她而去,她越往坏处想,就搂他搂地越紧。莫司头上不停地冒着汗,嘴里咿咿呀呀地念着,像是谁的名字。她只知道莫司是修罗再世,但不知道什么是修罗,她是人间妖狐,对于地狱可谓是十分陌生了,莫司前生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她也一无所知,但他现在是自己的儿子,无论舍弃多少,她要他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