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止似乎并不意外眼前这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点了点头，身上的红衣似天边火烧云一般绚烂，“全凭父皇处置。”
老皇帝看看站在一旁楚楚可怜的薛惠凝，又看着只是站在那里就盛气凌人压迫感冲天的薛止，道，“禁足一月，再也不可入你妹妹宫里。”
薛惠凝低下头，清秀的眉目弯了弯。
江世中轻轻合了合眼，抬眸看向大殿中央的红衣少女，她衣领上金蛟偏飞，栩栩如生，如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一样灵动。
“谢父皇恩典。”
少女淡淡道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长公主的宫殿名叫流云殿，是宫中最大一间寝殿，但最近几年，流云殿却变成了宫中最冷清的宫殿。
没有下人愿意被分到流云殿。
没有人敢伺候这位嚣张跋扈的长公主。
比起这位长公主，临仙宫的那位惠凝公主可和善多了。
薛止被轿子抬回寝殿的时候，寝殿里只有寥寥几人。
几人似乎都已经知道了她被禁足的消息，吓得颤颤巍巍，大气也不敢出。
薛止随意扫了一眼，目光落在早上来叫她去长春殿那丫鬟脸上，“你过来。”
那丫鬟身子一颤，缓缓走了过来，“是。”
第76章 长安曲（6）
周围其他宫人们脸上瞬间都露出同情的神色，仿佛一步一步走到薛止面前的那个小宫女下一秒就要没了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薛止眉目清朗，面无表情道。
“奴婢名叫小禅。”那小宫女低着头说。
薛止微微颔首，“进来替我拆了这些。”
去长春殿时这小宫女给她带的这个头冠实在不是她自己一个人能拆下的。
小禅微微抬头，有些惊愕。
“怎么？”薛止皱眉问。
小宫女惊恐地摇了摇头，跟着薛止进了寝殿。
小禅给她拆了发冠，又为她换上了一套看起来没有那么夸张的衣服。
薛止抹了抹身上衣服丝滑的质地。
唔，她很满意。
“下去吧。”薛止看着镜子里的面无表情的少女，淡淡对身后战战兢兢的小宫女道。
小宫女吓了一跳，似乎很意外。
她抬头看了一眼薛止，又在一瞬间低下了头。
犹豫了半晌，小禅才开口问：“长公主不生气？”
薛止动作一顿，目光落在铜镜里那抹小小的影子上，认认真真道，“生气。”
那抹身影微微抬头，看着坐在镜子前面无表情的少女身上，继续问道：“那您为何……”
“似乎看着一点也不生气。”
禁足。
长公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若是换作以前的她，怕是要闹得整个皇宫都不得安宁了。
薛止眉梢微挑，斜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薛惠凝太蠢，懒得同她玩儿了。”
小禅心中一惊，下意识抬起头。
她正对上少女清澈的眸子，那双眼睛似湖水一般平静，但却极具威慑力，仿佛能将人的心底看穿。
“你下去吧。”薛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在平常不过。
“是。”小禅手指轻颤，少女看她的你一瞬，她竟有一种心底全都被看穿的感觉。
当真毛骨悚然。
……
薛止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小宫女离开，才微微垂了眼。
这个小宫女，江世中的人。
薛止葱白的手指轻轻在桌上叩着，眸光有些冷。
他还真是为惠凝公主费劲了心思啊。
薛止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可惜了他这番苦心。
这惠凝公主只知长安长公主锋芒毕露，却不知真正的敌人是谁。
那个真正杀死萧贵妃的，可才是她真正的敌人啊……
从前的长安长公主虽娇纵任性，经常欺负惠凝，抢她喜欢的衣服首饰，可却从未想过要害死她。
而那背后之人，却是真真正正想要她死的。
……
短短几日，长公主因为罚了惠凝公主身边的宫人被皇上禁足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玄武皇宫。
人人都在猜长公主宫里什么时候死人，她又什么时候将宫里闹得天翻地覆，可一连半月，长公主宫里都安安静静什么消息也没传出来过。
这消息自然传到了皇上和江世中耳中。
……
国师府上，男人正坐在灯下看书。
有个衣着普通的下人微微弯腰，看着灯下的男人，等着他说话。
“她这段日子都一直安安静静的？”男人头也不抬，抬起修长白皙的手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道。
第77章 长安曲（7）
“是，长公主宫里的人说长公主每天……每天好吃好喝的，吃了就睡，睡醒了偶尔看看书，从未指责过宫人。”那下人回答地道。
“呦，转性了啊。”男子身侧有个少年微微一笑，挑起眉道。
坐在灯下看书的男子动作微微一顿，抿了抿菲薄的唇瓣，又道，“惠凝公主那边呢。”
“……惠凝公主似乎不太满意。”眼前弯着腰的下人瞧了一眼他身旁露出虎牙眯眼笑着的小公子，沉下声道。
一旁的少年勾唇笑了笑，“实在不知你瞧上那个惠凝什么。”
“皇子皇女中，只有她的心性还算好些。”江世中放下手中的古籍，抬手揉了揉眉心道。
“……心性么。”靠在一旁的少年低低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人！大人！”正说着，忽然有人匆匆跑了进来，似乎十分着急。
江世中眉心微蹙，抬眸看向来人，“说。”
“大人，长公主出宫了。”那人拱着手，额上布满细汗，颤着声道。
江世中眸子闪了闪。
靠在一旁的少年微微挑眉，“出宫？这个时候？”
“是，长公主换了件不起眼的衣裳，偷偷出宫了。”前来禀报的下人眉宇间带着窃喜，声音也带了丝迫不及待。
“有点意思。”少年直起身子，唇边含着玩世不恭的笑，“她去哪儿了，我去瞧瞧。”
“禁足期间私自出宫。”江世中眸子果然是冷的，“惯的她无法无天。”
“叫上人，一起去拿她。”他又道。
男人眉心微蹙，一张丰神俊逸的脸冷的让人不敢直视。
“是。”眼前的下人低头一笑，面带喜色道。
“诶。”少年勾着唇，看着他们道，“叫什么人啊，本将军亲自去，你们还信不过我不成？”
“云小将军……这……”一瞬之间，那下人脸上血色全无，他抬眸看着少年脸上的笑，又看看旁边一直沉着脸的男人，摇摆不定。
“罢了，我们亲自去瞧瞧。”一直沉着脸的男人终于开口道。
被称作云小将军的少年勾了勾唇。
两人问清楚薛止出宫以后去了哪里，便一起出了门。
“怎么一直板着脸，你难道真要去拿她不成？”少年抬眉轻笑，看着旁边一直沉着脸的男人道。
男人没有说话。
少年摸了摸鼻子，又继续道，“你总不能什么都替惠凝公主做了吧？至于做到这个地步么？阿策，你莫不是真的像外界传闻那样，倾慕惠凝公主？”
江世中终于听了下来，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周身气焰压得人直喘不过气来，“不是。”
“不是？你不喜欢惠凝公主？”少年皱眉看着他道，“那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身旁的男人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看着前方，微微抿了抿唇。
“啊？你说不出来了吧，不还是喜欢惠凝公主么，真搞不懂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少年一边摇着头一边顺着身旁男人的目光看去。
一瞬间，他也和身旁的男人一样，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78章 长安曲（8）
不远处那个穿着不起眼的黑衣笑得一脸灿烂的女人，不正是他们要找到薛止么。
在一个露天的大院子里，一群小孩围在薛止身旁，仰着头叫她阿止姐姐。
少女坐在那里，黑色的长袖微微掀起，露出了一截清绝的腕子，她抿唇微笑，腮上带着丝丝红晕，浅色的眸子在篝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两个人僵直着身子也不知道在上面看了多久，直到薛止哄着那些孩子都去睡了，才微微直起了腰。
两人依旧没有说话。
因为薛止还站在院子里，她和一个皮肤黝黑的妇人并肩而立。
“阿止姑娘，这使不得，您上次已经给了很多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