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躺下手机就亮了。
是一条短信提示。
点开来看,是杜衡发过来的。
“你怎么来哈尔滨了?”
到底还是被他看见了。
他敲下几个字发送了出去“过来出差,你呢?”
“放暑假了,我和青阳带着慕青过来旅游”
“知道了,你们好好游玩,不必告诉青阳我在这里”聂嘉远回复。
“行,你也照顾好自己,保重,兄弟”
发完短信,杜衡却叹了口气。
他没有告诉聂嘉远夏安明天也会飞来哈尔滨,宋青阳好不容易休个年假撺掇着夏安过来跟他们一家子见面聚会。
自从丈夫意外去世后夏安沉寂了整整六年,到今年才决定走出来,重新生活。
六年间,她拒绝跟任何人见面,连宋青阳也不例外。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这六年她是怎么过的。
第二天,他跟着队友们启程去了漠河,夏安当天下午抵达哈尔滨机场。
第三天,夏安和宋青阳杜衡一家也来到了漠河。
听说每年夏至左右的时候在北极村有机会看到极光,只是因为每一年出现的概率并不是确定的,真正见过极光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小安,你这次打算在阳朔待多久呀?”宋青阳一边擦着儿子嘴角的冰糕沫儿一边问。
“我也不知道”
她本来是打算住一个月就走的,只因为有一本书的合译者住在阳朔,而她多年以前就很向往这个地方,所以打算过去住上一阵子。
没有想到会遇见他。
那个跟二十年前的他长得如出一辙的年轻人。
连身上的气质,脸上的神情都那么相似,以至于她以为那就是他。
可他说自己是另一个人。
他说自己是聂嘉远的外甥。
他说聂嘉远已经结婚并跟着妻子去了德国定居。
夏安却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哦,我们今晚去看极光吧,运气好的话应该可以看到”宋青阳察觉到夏安的表情有些不对以为是自己讲错了话题,赶紧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好”夏安轻声答道,并蹲下来伸出手去捏小慕青的圆脸蛋。
这孩子活脱脱就是宋青阳和杜衡的结合体,浓眉大眼,国字脸,樱桃唇,小小年纪个头就已经出众,长大后又是一枚迷倒众人的小帅哥。
聂嘉远此时跟着队友们站在中国最北邮局的门口拍合影,摄影师幽默地逗大伙儿笑。
“东北姑娘美不美?”
“美”
“大列巴香不香?”
“香”
好,拍好了!
聂嘉远全程心不在焉,也笑不出来。
他只想快点儿结束行程回去住处自己一个人待着,在外面总是被当成小伙子叫来叫去,还有姑娘对他眉目传情,暗送秋波。
他也只得管比他小的队友叫大哥,吃饭的时候得让着‘前辈’们。
连多点了几瓶伏特加都被店老板质疑是不良青年。
他前脚刚走,夏安就来到了最北邮局门口。
在宋青阳的极力劝说下站在门口拍了一张照片,孤独的蓝天,孤独的邮局,孤独的她。
这一天的白天很长很长,晴空万里无云,那样透彻干净的蓝色一尘不染,似乎可以穿透一个人的心灵。
他们吃过晚饭围坐在空地上仰望蓝天。
太阳不曾落下,星星和月亮也没有出来,这样明亮的夜晚他们都是此生第一次看到。
书上说,当太阳释放的带电粒子像一道气流飞向地球,碰到北极上空磁场时又形成若干扭曲的磁场,带电粒子的能量在瞬间释放,以灿烂眩目的北极光形式呈现,于是便有了北极光。
又有人说北极光是久别重逢的恋人在天空中跳舞,那五彩的光是他们天然的舞台灯光,而那移动的景象是他们翩翩的舞步。
晚上十点左右,天空变得漆黑,夏安抱住了自己,任夜风从身上吹过。
聂嘉远睡不着,独自出来站在空旷的夜色里。
一道绿色的光芒从北边天空升至头顶,炫彩夺目。
他们抬头,那绿色的光芒变幻成一张巨大的彩色光带,神秘,震撼,无与伦比的美丽。
有人说,此生一定要跟最爱的人一起去看北极光。
而此时此刻,他们就站在离彼此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仰望着同一片极光,互相爱慕着,想念着,撕心裂肺着。
第21章
2009年冬
“小安,元旦晚会你要表演节目吗?”文体委员宋青阳拿着一个小本本一边问一边记录着。
“不了”夏安摇着头。
“你呢?”她又问正在听歌的聂嘉远。
“什么?我没听见?”聂嘉远摘下耳机茫然地问。
宋青阳只好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哦,当然要了”聂嘉远不可置否地说。
“什么节目?”宋青阳在本子上写下了聂嘉远的名字。
“街舞”
“酷!”宋青阳接着往下走去问后边的学生。
聂嘉远上小学的时候就在Y市街舞协会,现在已经是荣誉会员了,曾经代表时南中学赴省城参加文艺汇演。
元旦晚会上,他的表演向来是压轴戏。
“小安,你为什么不表演节目?”他问。
“我……没什么好表演的……”夏安犹豫着回答。
“可是你唱歌很好听呀,我之前听你哼过”聂嘉远有些崇拜地说。
“哪有,我都不会唱,总跑调……”夏安嘀咕道。
其实,她不想表演节目只有一个原因。
她没有适合演出的漂亮衣服,也没有化妆工具。
曾经,她因为没有钱买颜料而用圆珠笔油代替颜料画的烟雨荷被老师当场否决;曾经她因为参加运动会不敢露出里面穿的补丁短袖而一直顶着炎日套着厚重的校服;曾经她因为没钱买参加班级舞蹈比赛的统一服装而偷偷躲在角落里哭泣……
那时的她才上初中,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她已经明白贫穷会让一个人失去很多选择的权利。而她那么努力,拼尽全力的努力只是为了让未来的自己拥有更多选择的自由。
不会再为了钱而放弃一些心爱的事物,放弃一些在乎的人,也不会因为钱而失去了内心的那份笃定与对抗世界的底气。
下了自习,聂嘉远送夏安到了小区楼下,金凤兰老奶奶前几日下楼梯买菜的时候摔到了手臂,造成左手骨折,现在打了石膏行动不方便。
夏安这阵子就暂时晚上过来跟老奶奶一起住,方便照顾她。
寒冷的冬夜里,夏安的手被他暖暖地握着,忘记了一切寒冷。
“到了,你快点回家吧,路上滑骑慢点儿”她依依不舍地叮嘱着。
“能不能让我再多呆一会儿,五分钟就好”他的手握得更紧了,恳求道。
天气冷,他们张嘴说出的话都有了颜色和形状。
一个寒颤打来,强劲的西北风吹得人脸上还是生硬地疼。
为了能清楚地看到彼此,他们都没有戴口罩。
“来吧,这里暖和一些”聂嘉远拉开厚厚的羽绒服拉链,指着自己怀里的位置。
夏安望了一眼四周,空旷漆黑,并没有什么人。
她陷进了他的怀里。
“真暖和”她说。
聂嘉远裹紧了羽绒服,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
他们的心第一次挨得这么近,能听见彼此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能感到彼此温热的气息。
他低头靠在她耳边说着不为人知的小秘密,逗得她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分别的时候他在楼下站着听她的脚步声一点点变远才哼着曲子离开了。
老奶奶还没有睡,夏安帮她热了一些洗脚水,用温热的毛巾帮老人擦了手,脸和身子,弄完之后已是夜里十一点半,她挨着温热的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都无心再上课。
都在忙着准备晚上的元旦晚会,布置教室、排练节目、购买瓜子水果和点心,老师们只好简单安排一下课后作业,把重点的知识点都放在元旦以后再讲,反正这帮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学生们现在兴奋地什么都听不进去。
夏安却丝毫不受影响,仍旧雷打不动地坐在操场角落的大槐树底下背诵英文单词。
聂嘉远跟着班长一行人在教室后面紧张地排练节目。
终于到了晚上,离晚会开始还有二十分钟。男生女生们都端着各自的小板凳来到高二一班指定的位置上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