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栖来了?这几日晾他也够久, 看他待会儿能说出什么话。
“仇恨”两字太重, 设身处地, 她晓得他心里头在想什么,但她也信父皇, 尽管她内心深处存了点诡谲的恐惧。
“嗯。”梁绯絮轻轻应了一声。
一看那两人亲密的模样, 别说魏栖了,凤瑀都有些火气上头,好在莫瑆及时拉住了他,“你去有什么用, 公主喜欢的又不是你。”
“你!”他这话无疑给了凤瑀一个雷霆暴击,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还没等江璃棠走两步, 忽来一阵冷风扑面, 他淡然抬头。只见十步之遥外站着个带面具的男子, 透过面具上的眼睛孔,他看到了冰冷的杀气。
虽是一介书生, 但他也曾跟人习过武, 毕竟谁不喜欢文武双全的名头。
靳誉,是这个名字, 她方才在梦中念过。
“你是谁?”江璃棠温和开口,眸中带笑。即便对方满身杀气, 他也泰然处之,该礼貌时便礼貌。
“把她给我。”来人的声音冷入骨髓,堪比冬日里肆虐的风雪, 听在耳中犹如被带刺的鞭子打过一般。
惊诧于对方的强劲戾气,江璃棠顿了一下,而他恍神的瞬间,魏栖已到身前。好快的身法,他不禁在心里赞叹一句,这人武功不错,在他之上。“你是谁,我为何要将她给你?”
“我再说一遍,把她给我。”魏栖眯起眼,调子直直沉下。
江璃棠哪里是不会看人的毛头小子,正因为会看人,他才更想弄清楚他们俩之间发生过什么,“你不说自己是谁,我不会将她给你。”
听得这话,梁绯絮心头微微慌了,双手捏地紧紧的。她也想知道,魏栖下一句会怎么说,他自认为是她的谁。
他还挺上道的,这个互惠互利她喜欢。
眸中神色几经变幻,纷乱的复杂情绪不停交织,魏栖缓缓开口,言语中也有不确定,迷茫道:“我是她的,下属。”
“……”江璃棠下意识看向了怀里的人,翠羽色的眉毛皱起,唇角颤着,这回答怕是要让她心碎了。“区区一个下属而已,我为何要将她交给你,我与秦姑娘虽未定亲,然而互有好感,你一个下属有何资格在这儿指手画脚,让开。”
他说着便继续往前走,走得目不斜视,并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按那杀气的程度对方会抢人是一定的了,可惜,没能听到他说出真心话。
短短几句话间,他倒有些许明白他们俩为何不对了。眼前这男人只是一个下属,而他们之间大概还有世仇,乱地很。
江璃棠拒绝交人,魏栖也不废话,出手便要夺人,然而用不上一招半式,他直接将梁绯絮抢了过来,一缕愕然在他眸中掠过。
人已到手,他也不作过多纠缠,回身匆匆离去。
望着那远去的萧瑟背影,江璃棠感叹似的摇头,这两人以后怕是有不少弯路要走,原来男女之情并非他想的那般简单。
越矛盾的情爱越能扎在心里,难以割舍。
*
主街道上的人流依旧多,摊主的叫卖声、行人的嬉笑声以及其他嘈杂声,配上这画卷般的美景竟比白日还热闹。
有意避人,魏栖没走大路,抱着梁绯絮挑了条小道回秦府。昏暗的道上,他走得像个被人操纵的木偶,神色木然。
而他怀里的梁绯絮其实是醒着的,她闭着眼,静静聆听他胸腔里的跳动,“噗通”,“噗通”,有力极了。他还是不肯将心里的话说出。
“江哥哥……”她装作意识不清地嗫嚅着,嘴角带笑,甜甜的。
陌生的名字从她口中念出,带着一丝依赖之情,魏栖此时只觉心头特不是滋味,犹如被毒蛇尖利的牙齿狠狠咬了一口。
难道她真喜欢上了那个江璃棠?才见过几面而已,他哪里值得她喜欢。方才江璃棠眼睁睁看着他抢走她却没半点追来的意思,显然没把她放在心上。
戌时左右,秦府里的灯大部分还亮着,秦毅正拉着汪氏在前厅话家常,三句不离梁绯絮,随后便聊起了梁绯絮与江璃棠的亲事。
为防被秦毅撞见,魏栖走了后门入府,他没走正儿八经的路,直接上了屋顶,最后从窗户口跳进了第一间厢房。
柳色抖开被子慢悠悠地铺着床,嘴里还嘀咕着,“没救了,没救了……”一听身后有古怪动静她赶忙转过身,对上戴面具的黑衣人时吓了大一跳,开口便要喊人,“来……”
“是我。”魏栖出声。
生生咽下后面几字,柳色捂住了自己的嘴,目光在自家公主的面上扫过,她识相道:“奴婢还有事先出去了,请魏公公伺候公主歇息。”
她说完,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房,关房门的动作更是快,生怕魏栖会叫住她。
“呼……”柳色转身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本以为他们俩要完,没想魏公公去接了公主,早便该如此了,真是好事多磨。
“柳色,你在做什么?”
汪氏?柳色心下一惊,脑中念头几转,好不容易这俩才有独处的时间,绝不能让其他人破坏,“老夫人。”她笑着迎了上去,使出浑身解数将她带离了院子。
屋内烛火暗自垂泪,融化的蜡油从焰心流下,还没到底便凝固了。
魏栖俯下身,小心翼翼将梁绯絮放到榻上,轻手拉上被子掖好。静静沉思片刻,他取下面具放于软枕边上。
“江哥哥……”她喃喃地又念了一遍,糯糯的,不知梦到了什么,听语气该是好事。
他坐在床边看她,两道剑眉蹙得死死的,薄唇硬是抿成一条直线,“江璃棠有什么好,他配不上你。”
“江……”
还没等她再念一遍,他忽地俯身堵住了她即将出口的字,生生将它们扼杀在喉间。他亲得猝不及防,也让她无法继续装睡。
她受不住地睁开眼,手脚并用拼命推着他,“你,唔,放开,放开……”
他抓过她推拒的双手往上举,用的力道不大,却叫她怎么也挣不开。她气极,张口咬破了他的唇,刺鼻的血腥味融化在各自齿间,有了相濡以沫的味道。
“不放。”几番纠缠之下,他按着她,动作带了三分粗鲁。
她气呼呼地瞪着他,挑衅道:“本宫如今已喜欢上江璃棠了,不需要魏公公陪,你离远点。”
“你在气我。”他在烛光里恶狠狠地盯着她,像只月夜下嘶吼的狼,眸中蕴满阴郁,怒意十足。
“你以为自己是谁,也配我气?”这一次,她没挣扎,冷冷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庞,嗤笑道:“若即若离忽近忽远的日子我受够了,靳誉,我不想再追了,累了,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仿佛是听了什么恶毒的字眼,他面上的怒意在刹那间结成了冰,寒气凛冽,而那只按在她肩头的右手一转方向扣住了她小巧的下巴,厉声道:“那件事跟你有关,皇上是为你才会耽搁时间。”
“你说什么?”她蓦然惊住,对上他瞳孔里的疯狂与挣扎一愣,“怎么会跟我有关,那时我才几岁。”
“与你有关,你间接害死了我的家人。”这话里的每一字都像从牙缝中用力挤出来的,他抓着她的双手渐渐用力,眼眶中爬满了猩红血丝,仿若正在承受千刀万剐的痛楚。“你说,我还怎么能喜欢你。”
“我不信,不可能。”梁绯絮不住地摇着头,当年的事怎么可能跟她有关,父皇为了她迟迟不派援军?他又不是昏君。
他一动不动地看了她许久,深吸几口气后松手坐起,茫然地坐在床榻边,如同木雕一般。“你不信是么,这可比他故意要我父亲死的故事更有说服力。”
“我不信,不信……”她重复地说着,慢慢在脑海中回忆儿时,五六岁时,她确实生过一场病,是天花,父皇会亲自照顾她不假,可他会不顾边关战事?
乍然,一道灵光闪过,她想起了母亲的脸,若事关母亲,那她便说不准了。
莫非母亲被她传染了?那会儿自己总是高烧不退,压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然而父皇有多爱母后,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正因如此,她在宫里总能听到一些龌龊的流言。
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那件事跟母亲有关,她宁愿那个人是自己。
“对不起……”不敢再深想,她撑着床板坐起,伸手捧住了他的脸,轻声道:“你要报仇尽管冲我来,别为难我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