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今年二十了,二十,寻常人家的男子到你这般年纪孩子都能上学堂了,你却连个心仪的姑娘都觅不到,不该反思反思?”他方才拿自己调笑,梁绯絮便还嘴揶揄了一句,特地加重“二十”那两字。
梁砚书面上一窘,掩饰性地干咳了一下。“这个姻缘,一般是天定的,可遇而不可求,说不定我哪天便遇到了。”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荣华公主。”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来人,是白茯,李皎凤的贴身宫女。
白茯躬身一板一眼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为您物色了几位太子妃人选,请您过去瞧瞧。”
“果然姻缘可遇而不可求,这不就来了么。”梁绯絮捂嘴笑道,她虽不喜李皎凤,但明面上的礼数还是会给,“大哥你快去吧,叫母后等急了可不行,说不定几位姑娘也急。”
梁砚书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还敢取笑我,看父皇给你赐婚时我怎么掰回一局。这里风大,你快回灵素宫。”
“知道了。”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想不到皇后娘娘如此上心太子妃的事。”柳色望着梁砚书百般为难的背影偷笑。
梁绯絮侧头,佯怒道:“多嘴,我吩咐你的事还不先去办了。”
*
柳色离去后,梁绯絮带着两名宫女往回走,她出门的本意是想见魏栖,如今见到了自然要回去。走着走着,她遽然停下步子,雪裘斗篷下摆款款轻摇。
广阳宫,二皇子梁淳的住所。
父皇嫔妃众多,子嗣却不多,她上有两哥哥、四姐姐,下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前世敌军冲入都城直捣皇宫,她记得打开宫门的那人,清清楚楚,正是二哥梁淳。
既然要阻止天巽国覆灭,她要做的大致有两件事,一让孟苟滚回老家,这点至关重要。倘若她没记错的话,距离他到都城还有七八天左右。二让宫内那些心思不纯的人没机会卖国,这是其次,而梁淳和梁轻鸢首当其冲。
说起二皇子梁淳,其实梁绯絮对他没多大印象,细细想来也只在宴席上见过面,他们私下不曾往来。棋妃去得早,梁钊对梁淳也不上心,所以他在宫内的生活可想而知。
她前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梁淳会主动打开宫门迎接孟苟和敌军,难道就因宫里人背地里笑他么?他恨尽所有人,要整个皇宫给他陪葬?
“总算能交差了,我可真不愿来广阳宫送饭。”前头有俩太监拎着食盒走出广阳宫,一路阴阳怪气地编排梁淳。
“你还别瞧不起二皇子,他再怎么不得宠也是日日好菜好饭伺候着,比咱俩强多了。”
“胡说,咱俩说话可不结巴,许是皇上觉得他是个残废便不管他了。”
是谁给他们的胆子议论皇子,梁绯絮实在听不去了,气得满肚子火,她匆匆上前喊道:“你们俩好大的胆子!竟敢编排皇子!”
两太监回头一看梁绯絮,吓得立马跪地求饶,边磕头边道:“奴才该死,求公主饶命。”荣华公主最得皇上宠爱,他们还不至于不懂这个理儿。
“嘴巴不干不净,还不去,魏公公那儿领罚?”梁绯絮板着脸,端起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前世若遇着这事还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今世她不想。
“是,奴才们这便去魏公公那儿领罚。”这两人如获大赦起身便走。
哼了一声,梁绯絮提起裙摆踏入大门,梁淳地位是不高,可怎么说也是堂堂正正的二皇子,然而这广阳宫里却没多少人伺候,干净倒是还算干净,只是冷清地紧。
主屋里没太监也没宫女在旁伺候,梁淳此时就坐在饭桌边,他低头愣愣地瞧着桌上的饭菜,视线呆滞,整人跟放空了一般。
这么早用膳?“二哥。”梁绯絮出声。
梁淳的视线默默从饭菜上移动,缓缓对上梁绯絮,她今日穿了件素色衣裙,跟往日艳丽的红不同,但他觉着她淡妆浓墨皆相宜。“嗯。”他简单地应了一声。
与正常皇子不同,梁淳是个结巴,他今年也十六岁,比梁绯絮只大七个月。往常他一开口,众人的注意力便会集中到他身上,多半嘲弄,还有小半看戏。加上他长得比一般男子矮小,跟姑娘家差不多,那合起来真是自卑到了极点。
她看着一直低头的梁淳不语,心底翻涌的情绪依旧复杂,毕竟他前世做了那样的事。
梁淳应了声后便陷入沉默,视线也跟着低下,他是打心眼里不想说话。半晌,他开始动手吃饭。
他这模样倒是怪可怜的,梁绯絮心有不忍,身子一矮坐在了他对面,“二哥,我跟你一道吃吧。”
梁淳手上动作一顿,脑袋轻轻地点了一下。结巴这事已成了他心里的一个死结,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展示。
“二哥,这些菜好吃么?”梁绯絮拿起饭碗随意夹了一筷子,她偏头看向梁淳,从进门到现在,他就只看了她一眼,随后便低头吃饭,一句话也没有,比前世的魏栖还寡言。
“嗯。”又是一声熟悉的回应。
她不由暗忖,他是不是因着结巴不好意思说话。“二哥,这里就我们俩人,没事的,你说,我听着,无论你怎么说我都听,你一直不说,日子久了一定会忘记如何说话。”
梁淳闻言身子颤了一下,此刻本就安静的主屋顿时更静,静地有一丝艰涩,就在梁绯絮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又应了一声。
“二哥,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不准用嗯,用其他字回答我。”梁绯絮试探道,她记得李皎凤一直不让梁淳跟太子一起上课,只准他在广阳宫里上课,这便断了一条梁淳跟人交谈的路子。
若前世梁淳做出那举动是出于报复,那么她得医好他的心结,能掰回来就掰,掰不回来便让父皇决断。
她一向不喜算计别人,可有些东西还真身不由己。
“嗯。”梁淳又只嗯了一声。
“二哥觉得我好看么?两个字回答。”打定主意,梁绯絮开始试着解梁淳的心结。
梁淳咬了咬牙,手中将筷子捏地死紧,他面上一派僵硬,似乎在纠结自己要不要说,该不该说,或者该怎么样开口才能让自己不结巴。
许久,仿佛是考虑好了,他没看她,单单说了一字,“美。”
她单手托腮看他,“我想听好看两个字。”
“……”梁淳看起来颇有些为难,嘴巴半张着,费力地说,“好……看……”
“二哥也好看,我以后有空就来陪二哥吃饭好不好?”梁绯絮笑盈盈地望着梁淳,面庞明艳鲜活,若是他们俩关系好了,她说不定还能将他的极端念头掰回来。
“好。”梁淳这才抬头正视梁绯絮,她长得真好看,可惜跟自己不亲。曾几何时,他也想像一个哥哥那样宠一宠这几个妹妹,然而她们都不爱跟自己说话,怕是嫌弃自己。
他原本打算这顿饭吃完后便了结自己,可她一来,他又不想了。
第4章 初次交锋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梁绯絮走出广阳宫时,面前初春的景色已被暮色掩去,斜阳余晖返照,晕染着红墙金瓦。
她立在原地眺望远处的落日,心里头还真有些不甘,梁淳她都不怕,魏栖有什么好怕的。再说,她方才让那俩太监去魏栖那儿领罚不就是想找机会见他么。
“公主。”柳色从对面快步走来,面上浮着气息不稳的红。
她一把拉住她问道:“一共卖了多少钱?”
柳色拍着胸脯喘了几口气,如实回道:“奴婢不知公主要多少银子便随意拿了几件古董托人出宫卖,目前只有一万两,还有五件没卖出去,小桂子说卖完一并将钱给奴婢。”
“一万两?应该够用几次吧。”梁绯絮敛眉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她给魏栖送钱算不算报恩。
“公主,你究竟想做什么呀?”柳色此时还不清楚梁绯絮的打算,唇角往下一撇。公主自落水醒来后处处透着古怪,叫她拿不准。
“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柳色,你知道魏公公一般在哪儿么?”梁绯絮装作不经意间问道。他现在是一等太监,大多时间都跟着父皇,其他时间便不得而知了,或许在监栏院,又或者他有自己的府邸,她前世并没接触这些自然不懂。
柳色抿起嘴,眨巴着杏眼瞧梁绯絮,“公主好端端的怎么问起魏公公了,有事求他帮忙?难怪让奴婢去卖东西。要奴婢说,公主在宫里最得宠,求魏公公不如求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