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淳负手在后踏下石阶,对着面前之人冷声道:“仇公公,没想到吧。”
“什么仇公公?”管家被两锦衣军押着,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覆满了不解之色,浑浊的眼球更是呆愣,与之那个管家区分明显。
“……”心头疑惑,梁淳伸手便想撕了管家面上的面具,然而他在他耳后并没摸到东西,他没带面具,是货真价实的管家。
“二弟。”梁媛从院门口走出,飘逸的裙摆在熊熊火光下开出一朵清新的水莲花,她柔柔地问道:“发生了何事?你为何要抓我的管家?”
“大姐。”梁淳的面色并不好看,又让仇末这个老贼逃了,“没什么事,惊扰着你了吗,我给你赔不是。”视线一顿,他暗忖,大姐今晚同以前也不大一样,太显柔弱。她以前看人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疏离感,而眼前之人的眼神亲切温和。
“你是在抓谁?”梁媛问。
“暂时不便透露,我还有事先走了,改日登门谢罪。”梁淳说罢匆匆领着锦衣军离去,仇末果然难抓。
*
翌日。
阳光一入,“咳咳咳……”魏栖醒了,他佝着身子躺在榻上咳嗽,一下接着一下,不间断地,似乎快要喘不上气来。
“听你这一直咳嗽,我脑袋都大了,为何还不见好。”凤瑀抓了把棋子扔在棋盘上,无趣地地摆弄着。
莫瑆走上前,端详着魏栖的脸色狐疑道:“御医开的药,应该比一般大夫强才是。”
“嗯。”魏栖应声后停了片刻又开始咳嗽,“咳咳咳咳咳咳……”从轻到重,嗓音一次比一次哑。
“将军,二皇子来了。”管家突然进门。
“咳咳咳……”魏栖没说话,也说不出话,只是抬手示意管家请人进来。
梁淳大步进屋直接道:“你们俩出去,我跟他聊聊天。”
“是。”莫瑆凤瑀应声出门,管家好心为两人关上房门。
“咳咳。”魏栖往外瞄了一眼,没人在附近。
用力一拍床榻前的凳子,梁淳用嘴型说道:“昨晚让他逃了。”
“咳咳咳……”魏栖咳完快速做出嘴型,“不怪你,是他的易容术实在高。”
“眼下怎么办。”梁淳问。
魏栖抬眸,眼光寒如利刃出鞘,“我还不清楚他想做什么,但他一定会对付我,内奸我已找出来了,以后也不必装病。下一步,由我来引仇末现身。”
“嗯。”梁淳点头,面上飘着一层赞赏,“昨晚我回宫后绯絮已经歇下了,没来得及告诉她你的事。”
“无妨。”魏栖起身到书案前写了张纸条,“麻烦你交给她。”
“嗯。”梁淳接过纸条收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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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地牢,其实干净地很,床板上的被褥有人更换,一丝异味也无。
梁绯絮与江璃棠被关在这儿并没挨饿,有人定点会来送东西吃,可惜那人是个聋哑人,什么都不懂,口开不了,问了也白问。
梁媛迟迟不现身,弄不清她打的什么算盘,梁绯絮心里头更慌了。这地牢暗无天日,只能通过吃食来判断大致时辰。
糟糕的是,她让柳色扮做自己待在灵素宫,其他人一时半会儿还真发现不了她是假的。
念起柳色,梁绯絮下一个想的便是林琛……
“你怎么了,别哭啊,我在想办法。”江璃棠见梁绯絮摆出一副要哭的模样急地不行,这个时候也不顾及男女之防了,用力按住她的双肩道:“我一定能想出办法,相信我。”
“……嗯。”对上他难得展现的严肃脸,她愣了一下,微微笑道:“我相信你。”
牢门口没人看守,但江璃棠知道,前头有一个守卫,每次聋哑人来送饭时,那个守卫便会跟过来,他记得,他走了四十步左右。地牢里静谧,加上他极佳的耳力,但凡有一点声响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怪他学艺不精,若有暗卫那般的身手便好了,这人的武功他看不出深浅。
零零碎碎想了个办法,江璃棠靠近梁绯絮耳边道:“人身上有三十六个死穴,你待会儿装病将守卫引过来,我试试看能不能点中他的百会穴。”
陌生男子的气息一近,梁绯絮下意识往旁挪了点位子,耳尖不争气地红了,尴尬地应道:“嗯。”
儿时不懂事时她也曾装过病吓母亲,这难不倒她。酝酿出当年的情绪,梁绯絮做足准备后躺在草垛上抽搐出了起来,眼白上翻,模样可怖。
“有没有人,来人啊,公主晕过去了!公主晕过去了!公主晕过去了!”江璃棠扒上铁栏杆大喊,撕心裂肺,回音在走道里更显悠远。
“咚咚咚……”脚步声临近,一名守卫听得这话便走了过来,不耐烦道:“喊什么喊?”他看着梁绯絮皱眉,“怎么回事?”主子可是交代了,男的可以出事,女的不行。
江璃棠扶起梁绯絮恳求道:“公主老毛病犯了,得找御医开药,你能不能行行好放我们出去。”
“御医?”仿佛听了笑话,黑衣人冷嗤一声,“你当这是皇宫呢。”
“这位大哥,你若不送她看大夫,她很快便有性命之忧。”江璃棠抬头直盯着他,十分确定道:“你的主子应该不希望她出事。”
“麻烦!”黑衣人啐了口,正要拿出腰间的钥匙打开铁门。
“我怎么不晓得五妹有这病。”
“……”江璃棠一听这声音当即怔住,还真是梁媛。
第82章 一眼万年
“主人。”守卫赶忙收起钥匙跪在地上, 脊背发着抖。
走道里的火把全天都亮着,照得人不知今夕何年。梁媛来了,梁绯絮也不打算继续装下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她们俩也算知根知底。
“大姐, 你不怕我回去之后将这一切全告诉父皇么?”她整整仪容站起身, 从容地走到铁栏杆前,直视梁媛。
梁媛“呵呵”地笑了一下, 挑着秀美的眉道:“我为何要怕?第一, 你确定自己能出去?第二,对付你的手段我有不少,想不想真失忆?”
不愧是李皎凤的女儿,她这些手段怕不是从冯桦那儿学来的。稳定心神后, 梁绯絮散去面上的怒气, 放柔声音道:“大姐, 你到底怎么了?我相信上次在雪海阁里你是真心愧疚。”
“愧疚?”梁媛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短短两字, 透着好笑和讥讽,“我对你从来不曾有过愧疚。至于我怎么了, 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叫人作呕。”她挪着步子走近铁栏杆, 素来柔美的面颊因愤怒变得狰狞起来,“年夜饭那晚, 父皇不是说一视同仁么,不是说我喜欢便给我赐婚么。呵呵, 都是屁话!他最疼的还是你!”
“你为何非要选魏栖?”说这话时,梁绯絮没恼,神情淡淡, “他并不喜欢你,难道你还想再过一遍当年的日子?”
闲着无事,江璃棠坐在一旁默默听戏,女人之间的战争他从不插手,也插不上嘴。真看不出,梁媛对魏栖有那种意思。
“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我不能挑是么?”梁媛讥笑着,随后叹道:“你真霸道啊,五妹。”说罢,她招手让身后的丫鬟上前来,丫鬟手里捧着一把色泽上好的古琴,命令道:“江大人,弹一曲《月华调》。”
江璃棠侧眸,对上丫鬟手中的古琴旋即一愣,他轻笑道:“我弹了《月华调》,你便会放过荣华公主么?”
“不会。”梁媛不假思索道,眉眼间寒气迫人。
“那我为何要弹,没好处我的手动不了。”江璃棠惋惜道。
“是么。让我想想,你们俩今晚的饭没了。饿一顿,我看你的手还能不能动。”梁媛嗤笑地看着两人,“阶下囚还是得有阶下囚的样子。”
“公主……”江璃棠偏头看向梁绯絮,梁绯絮无所谓道:“不吃便不吃,你饿我吧。”
“不,我不会饿你,毕竟过两日我还等着看好戏。”梁媛诡异地笑了起来,冷冽的眸光直往江璃棠而去,“但是他得死,五妹,你该知道我的脾气。”
“……”梁绯絮一时无言,她真的疯了。
此刻,通明的火光仿佛被无形的压抑冻得凝结了,江璃棠的视线在两人面上往复来回,“好,我弹。”
“江哥哥。”梁绯絮轻轻喊他。
“无妨。”江璃棠豁达地扫了眼四周,感叹道:“你看,我们眼下住在牢里,什么东西也无,弹琴还能排解寂寞,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