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老太爷虽然没说话,眼睛却也紧紧看着姜裳,眼神里既难过又欣慰。
姜裳心里一抽,张了张嘴,想起爹爹的嘱咐,又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嘴里,只得默然垂首,遮住同样泛红的眼眶。
过了一会儿,贝老夫人情绪平静下来,用手帕擦掉眼泪,和蔼问她:“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姜裳顿了一下,才回道:“我叫姜裳。”
贝老太爷一听连忙问道:“不姓贝?”
姜裳摇摇头。
她随的是母姓,小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爹爹没有理她。直到前段时间才含含糊糊跟她透露过,似乎是爹爹的家里人对娘亲做过什么很不好的事情,为了弥补她,生下来的孩子就跟了母姓。
虽然她是捡来的,不是爹爹娘亲亲生孩子,但是爹爹也让她跟了义母的姓。
姜裳好奇地眨眨眼,不知道是哪个贝家人对义母做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让爹爹宁可让孩子跟母姓也不愿意随他姓。
贝老太爷表情一滞,贝老夫人忙笑起来:“姓姜好,这个姓起名字好听,瞧我们丫头名字多好听。我听你邓叔说,你还有个小名是不是?”
姜裳也跟着笑起来,大方地点了个头:“是有小名,叫衣衣,爹爹说衣含裳,小名衣衣好听又好记。”她也很喜欢自己的小名,朗朗上口。
“衣衣,”贝老夫人喃喃重复了一遍,眼眶里又续起泪花,含泪跟姜裳说道:“是,果然是个好听的小名。”
又欣慰又感动又羞愧。
看来这个小名可能有什么来头。姜裳看她神色不对,猜出一些端倪。
她哪里知道,这个小名原来就是贝老夫人给贝英石的孩子取的,男孩的女孩的都起了,起了好几个。后来母子反目成仇,贝英石离家出走就是十几年。没想到最后贝英石还是用了她当年起的小名。
“衣衣,来,见过你大伯和大伯母,”贝老夫人站起来,给姜裳介绍旁边坐着的夫妻。
一旁坐着的一对夫妻和一个妇人见老夫人起身,也连忙跟着站起来。
“见过大伯,见过大伯母。”姜裳屈膝行礼,被妇人虚扶起来。那妇人细目长眉,温婉和善,见她抬头只微微笑道:“不必多礼。”
说完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放进姜裳手里,说道:“初次见面,伯母也没什么好东西,只这簪子是新鲜样式,拿着玩。”
站她旁边的夫人低声哼了一下,似乎颇为不屑。
大伯不冷不热:“既回了贝府,就安生呆着,可别学你爹娘那些不着四六的毛病,成天往外跑。”不满简直溢于言表。
贝老夫人在身后重咳了一下。
姜裳垂首应是。反正她也呆不久,只当耳旁风就对了。
贝老夫人又在身后给她指道:“旁边这是你小婶。”
姜裳屈膝行礼,贝三夫人斜睨了她一眼,淡淡应声道:“起吧。”正要从身上摸点什么,突然外面传来声音,她顺理成章收回手。
“哟,听说今儿府上来了千金娇客,娘怎么没派人来喊我们,莫非是怕我们孤儿寡母冲撞了这位娇客?”
连笑带贬,夹枪带芳芳棒,一通话说下来,人已到了大厅,却是一对母女。
哇,这动静,姜裳一听就知道估计是她爹爹娶了三天的那位妻子。虽然被嘲讽的是她,姜裳也没生气,只好奇地看看那对母女。
为首的夫人一副贵妇人打扮,模样可以看出来颇为清秀,只是被脸上的尖酸刻薄和眼里的暮气沉沉盖过了。见她看过来厌恶地移开眼,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看了就脏了她的眼。
旁边跟着她的小姑娘一身绿衣,衬得她水灵清丽,只是跟母亲如出一辙的颐指气使破坏了她通身的气派。
贝老夫人没搭理她,她转身对邓齐静说道:“俱安,衣衣的事情多谢你了,只是今儿衣衣刚回来,府里事多,等哪日再请你上门一起吃一顿饭,聊表谢意。”
邓齐静温声说道:“我跟成瑛原本就是好兄弟,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贝婶客气了。”
然后对姜裳说道:“衣衣,邓叔回去了,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就来找邓叔,知道吗?”说着眼神滑过那对母女,意有所指。
姜裳对邓齐静满怀感激:“多谢邓叔了,这段时间实在是太麻烦邓叔,衣衣感激不尽。”
临走之前还给她撑腰。
邓齐静对一众贝家人点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就离开了。
邓齐静才离开大厅,那夫人就冷嘲热讽起来:“才几天功夫就把邓大人迷得团团转,果然是那个狐狸精的种。”
狐狸精?姜裳微微张嘴,有些错愕,她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骂,她眼眶又红起来。
贝老夫人大声喝止:“住嘴,当着孩子面说什么呢?”
第8章 交锋
贝二夫人回头看看自己的女儿,她一时过于气愤,竟忘了她的女儿也跟在她身边。
贝老夫人牵起姜裳的手安慰她:“衣衣,莫把她的话放心上。”
姜裳回道:“没事。”说完睫羽微垂,遮住眼里的难过。
怎么可能没事,骂她狐狸精倒还好,但是把狐狸精跟勾引邓叔放一起,简直是会心一击,她忍不住想起来那些传闻。
被人指着鼻子骂狐狸精,这倒是头一遭体会,她苦笑。
这贝二夫人不简单,只怕是听说她来了之后迅速掌握了大厅里他们的谈话,又打听了最近她到邓府之后的事情。
姜裳心里对贝二夫人的忌惮又提了几分。
贝二夫人见贝老夫人细声安慰姜裳,脸沉下来,尖声质问:“娘,你该不会真的要认这个小杂种吧,又不是儿子,我们二房已经有闺女了。”
她把身后的女儿推到前面,母女俩一阵挤眉弄眼。贝容芷不情不愿喊了声:“祖母。”
被贝二夫人在腰后一掐,掐得她嘶哈吸气,贝容芷才走上前拉着贝老夫人手撒娇:“祖母,我不要姐妹,我要做二房唯一的孩子。好祖母,快把这个小杂,小娘子送回去吧。”
又是嘟嘴,又是跺脚,看得姜裳目瞪口呆。见其他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姜裳收敛表情。
贝老夫人不为所动,反而皱眉低喝了她一声:“瞧你这样,像什么样子,小时候这般撒娇是可爱,长大了怎么还,”一边说一边摇头,恨铁不成钢。
孩子教的不好,当然是母亲的失误,贝老夫人不着痕迹瞪了贝二夫人一眼。
撒娇不成反被指责,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尤其是在这个小杂种面前。贝容芷两手掩面,呜哇一声哭着跑出去了,跑出去之前狠狠地瞪了一眼姜裳。
姜裳:……这饱含恨意的眼神,仇恨值估计刷满了。
“娇娇!”贝二夫人看着跑出去的女儿跺了跺脚。
姜裳眉头微动,这样的性子养出这样的女儿合情合理,不过爹爹这一家人可真够乌烟瘴气的,她有点理解为什么爹爹十几年也不回来了。
贝二夫人回头看着贝老夫人,泪眼婆娑:“娘得了新孙女,就拿旧的撒气,果然人不如新。我给这贝成瑛守活寡守了十六年,对上孝敬公婆,对下照顾娇娇,竟然得了这么个结果。爹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贝老太爷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这,后院之事,一概由你母亲做主,你母亲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大理寺还有事,我先走了。”
贝大老爷看他爹跑了,连忙跟上一句:“上峰吩咐我做事,我也走了。”
父子俩先后遁逃,留下一屋子女人面面相觑。
贝老夫人坐回主位,喝了口茶,杯盏被她碰得砰响,茶水都溅了出来。贝老夫人眉头皱成一团:“行了,收起你这套丢人的把戏。”
呜呜咽咽的贝二夫人连忙停下哭声,充满希望看向贝老夫人:“娘改主意了吗?”
同样站在厅堂的姜裳很是尴尬,她眼神往旁边移去,对上大伯母安慰的眼神,姜裳连忙对她笑笑,表示自己没事。
贝老夫人被她气得够呛,脸都气红了:“我贝府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姑娘吗?”
没改主意,还是要留下来。贝二夫人瞬间领悟到主题思想,眼泪如决堤河水顺流而下,同时哭声缠耳,顺着耳孔钻进脑海里。
这幅样子实在是太丢人了,贝老夫人嫌弃地看着她,在孩子面前一点面子也不顾,没皮没脸,看了都让人替她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