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笑了,“西街每天都会有人唱歌,有时候还会有乐队呢。”
程行简点点头,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迷蒙而璀璨,“那你带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去见识见识。”
我们在西街走着,街边有很多卖工艺品的小铺子,我忽然想到大学的时候,程行简和我去动物园的事情,“程行简,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原来去动物园的时候,你买了很多熊猫玩偶?”
“记得啊,怎么了?”程行简转头,看见我在吃吃的笑,也露出一个笑容,“你在笑我幼稚吗?”
“没有,只是忽然想起来,这里有一家森林主题的酒吧。”我咽下最后一口鱿鱼,满足,“你想去看看吗?”
“好啊,”程行简看上去很高兴,我不禁很想笑,一个大男人竟然对熊猫有着这样强烈的热爱,“就在前面不远,我们走吧!”
这家酒吧环境很好,装修不像那些夜场一样花里胡哨的,反而有种清静的感觉,放的音乐也很舒缓,所以我和婉姝来过几次,但都没有喝酒——婉姝不喜欢酒味,其实我也不太能喝酒,只是总有些心痒。
这次和程行简一起来,总算可以一饱口福了,这家酒吧有许多看上去赏心悦目的鸡尾酒,对那些漂亮晶莹的杯子和缤纷的酒液,我总是很心动。
“怎么样?很有意思吧。”我颇有些得意,拿起一个熊猫形状的杯子,“我上次来看见这个杯子,就想到你来着。”
“确实有意思,这地方看上去真不错。”程行简坐在吧台,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对我说:“你要喝什么?”
我们俩点了酒,就坐在吧台一边聊天一边慢慢喝着,我点的酒度数不大,是清透的浅绿色,装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很是好看。程行简点了一杯苦艾酒,这种酒很烈,所以加了很多水来稀释。
“‘一杯苦艾与一轮落日又有什么分别呢?’,这句话是谁说的?”苦艾酒的颜色迷离而梦幻,我不禁想起从前听过的这句话,“的确和落日一样梦幻。”
“王尔德?我不记得了。”程行简喝了一口,眯了眯眼睛。
“怎么样?好喝吗?”我看他的表情,很是好奇。
程行简对我露出一个复杂的微笑:“不好喝,你要试试吗?”
“那还是算了,”我摆摆手,“我的这个果酒就很好,你小心,据说苦艾喝多了会致幻的。”
“也许就是因为它有致幻的效果,才会被人们所追捧。”程行简晃动着杯中绿色的酒液,“毕竟生活有时候不像梦里一样好。”
酒吧里缓缓流淌的女声嗓音低哑深沉,唱着听不清楚的小调,我和程行简一时都没有说话,享受这有些迷幻的安静的氛围。
一曲终了,酒吧里的人都纷纷鼓掌,下一个歌手上台,音乐声又起。
“程行简,你觉得庸俗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说的不是贬义词。”
“庸俗吗?”程行简沉思,“庸常,和大家一样,有一些幸福,有一些痛苦,但是最多的是平淡。”
“你想过这种生活吗?”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总愿意用自己的幸福去换取痛苦,其实我们只是被泡在平淡的水里。
“我觉得庸俗没什么不好,只是我们所有人都不甘心,或者说,不承认自己是庸俗的。”程行简说,“我们想要追求自己的愿望,但是大多数人没有勇气脱离那洪流,所以我们都变成了河里的水珠。”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爱酒的原因吧。”我低头看杯中的酒,“起码喝起来不那么像水。”
我们俩都笑起来。
婉姝是一个勇敢的人,我却劝她去过庸俗的生活,也许是我不够勇敢,所以会害怕这种勇气。
“我不行了,头有点晕。”我拉着程行简,“我们出去吧,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我们出去了,西街依然热闹,人潮涌动,灯光落在每一个人头上,像是天上的星火。
“我们去听唱歌吧。”程行简和我向前走,有乐队在前面演唱,传来很大的声音。
三四个穿着潮流的青年,拿着各自的乐器,尽情挥洒他们的青春和激情,主唱是个很俊美的青年,看上去不大,一身薄薄的白色短袖,脖颈处可以看见微湿的汗渍。
“真好啊,年轻人。”我感叹,“主唱真是青春年少,唱的也好。”
“我比他唱的好多了。”我没想到程行简那么臭屁。
“那你上去。”我撺掇程行简,“露一手。”
程行简被我推得有点慌乱,急忙退后,笑着摇头,我嘲笑程行简说大话。
这时周围人群一阵鼓掌,我们抬眼看去,原来是主唱唱完一曲正在鞠躬,大家都在鼓掌。
我和程行简也跟着鼓掌,忽然从侧面走过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和主唱低头说了几句,然后主唱笑了笑,把吉他拿给他。
那男人坐在椅子上,拨弄了几下琴弦,抬起头来,注视着人群中某个方向。
人群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因为那男人长相实在帅气,他弹着吉他,分外深情。
我的体温却渐渐降下去,浑身僵直,表情也凝固了,程行简问我:“怎么了?”
我顺着那男人的眼神看过去,看见婉姝的背影立在人群中间,周围人都在欢呼,这场景很美好——
可是我觉得晚风有点冷了。
第24章
男人抱着吉他唱着一首歌,具体是什么,我听不清楚,也不想听清楚——他的声音充满缱绻的情意,眼神专注温柔,如果我说这个场景不浪漫,不令人心动的话,我一定是在骗人。
没想到董少卸下平日里在公司的严肃面孔,换上平易近人的微笑,是这样的一个翩翩公子。
程行简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他站在我的身边,顺着我的眼神看过去,他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婉姝。
“你……”程行简用手碰碰我,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
看吧,他知道说什么都一样的,因为我们都明白,安慰不是治疗伤口的药剂,而是催化的毒药。
唱罢,董少站起来,眼角带着笑意,期待地走向婉姝。
因为我看不见婉姝的表情,所以这种可悲的想象成了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或者也可能是压到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到底是什么呢?婉姝是一脸羞涩地微笑,还是冷冷看着向她走来的那个男人,抑或是皱着眉,露出那种抗拒而冷漠的神情。
我什么都看不见,董少走到婉姝面前,他们说了一两句话,从董少的表情中,我读不出来是快乐还是难过,只看见最后他们给了对方一个简单的拥抱,然后董少和婉姝一前一后,在人群中渐渐隐去。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眼睛没有聚焦,只是看着他们离开的那个方向,“这就是庸俗。”
程行简没有说话,良久,他问:“想去喝酒吗?”
我们回到了那家酒吧,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果然夜越深,想要来买醉的人就越多,只是我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是其中一员。
钝痛,我想,这种疼痛已经不再尖锐了,伤口也不是很深,它愈合的速度却变得极慢,我习惯之后,那点微弱的疼痛也被我所忽略不计。
我想象过很多婉姝和董少在一起的场景,但是想象和亲眼所见还是有一点区别的——至少我看不见那么多细节。
我点了一杯苦艾酒,看见乳白色的烟雾在深绿中缓缓升降,像一团迷梦……婉姝也是一个梦,对我来说,一个燃烧的梦。
“你说得对,”我咽下一大口酒液,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很难喝。”
程行简陪着我喝酒,我没想到他酒量这么好,或者说,是我太想喝醉了,所以醉的特别快。
我对程行简说了很多话,“你说他们般配吗?其实我觉得般配,因为董少很好,她的眼光当然是很好的。”“为什么婉姝不给我说呢?她还要说她在加班……我又不会阻止。”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开始给程行简讲我们高中的事,讲着讲着我就感觉到下巴上湿漉漉的,好像是我的眼泪。
“后悔吗?”程行简一直没说话,他忽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后悔什么?”
“来北城。”
我摇摇头,说实话,我不后悔,因为在北城可以看见她,这就是一种幸福了。只是人总是贪心的动物,我也是人类,我很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