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日子已经很难了,你怎么又跑去招惹人家?”杨晋南责怪道。
“她挺好的,我是认真的。”
杨晋南和秦野认识半年,秦野长了张看着单纯的娃娃脸,却是个多情种,杨晋南都帮他善后过好几次了。即便秦野这次这样说了,杨晋南还是一脸不置可否。
只有节日里才会有这样奇特的景象,这些平日里玩猫鼠游戏的警察和小混混,一齐在杨晋南的病房里喝酒看电视。最开始杨晋北在,这么一个省局干部木木的坐在角落里,用警察的眼神扫视着房间里的人,搞得大家都放不开,杨晋南把他支出去买东西,这些人这才喝酒的喝酒,吹水的吹水。杨晋北出门前回头怨念的看了杨晋南一眼,“这时候嫌我碍事了?”他用眼神说道。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穿着大红裙子的小女孩稚嫩又清亮的嗓音开启了这场开幕式。病房里嘈杂起来,杨晋南与曾嘉嬿也相视一笑。他突然觉得好像节日确实是件开心的事情,全国有无数人在这一刻莫名的激动,杨晋南很庆幸自己此刻不孤单。
陈平之的办公室里,杨绍雄与陈平之对坐着喝茶聊天,电视里一样放着开幕式。杨绍雄一直往窗外看,看着杨晋南房间的人影绰绰。沈遥带着羽西去北京玩了,杨绍雄借口公务没有一起去,实则心里有些放心不下杨晋南。
他还是害怕杨晋南突然离开的。
杨晋南醒后,就再也不肯见杨绍雄了,杨绍雄只能趁他睡着偷偷进去看看他,帮他掖掖被子。杨晋南的心衰影响到呼吸功能,只能坐着睡觉,条纹病服松松垮垮的耷拉在瘦削的身躯上,睡梦中偶尔发出不安或疼痛的□□。杨绍雄看到这个场景,竟也如当年心疼羽西一般心疼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只是这次,他没有其他人可以责怪,可以去恨,这一切的起源,或许还是他的不负责任。
“孩子要么就别生,生下来就得负责。现在后悔了?早干嘛去了?”陈平之倒着茶,看到杨绍雄频频往窗外看,摇摇头道。
“我也是第一次做他的阿爸,我们办案有个个容错率呢。”杨绍雄下意识的辩解道。
“现在稳定些了,再过几年到时候没心源匹配这么办?”陈平之叹口气,从法医到临床医生,从死人到活人,他还是没办法看开生死。
陈医生的茶实在是太酽了,喝得人直发苦。
“干杯!”杨晋南一饮而尽杯子里的啤酒。
“好了好了,别喝了。”秦野夺过酒杯,“平时找你喝又不喝,现在不能喝又抢着和。”
“开心嘛。”杨晋南笑嘻嘻地说。真是神奇,他看着曾嘉嬿,啤酒的苦涩味在嘴里都化成甜蜜。
“我去上个厕所。”杨晋南走出病房,直接上楼梯去了天台。
“身体怎么样了?”郭显义拍拍杨晋南的肩。
“还行。”杨晋南淡淡地说。
“该清理的人清理的差不多了,等着你回来呢。”
杨晋南木然的点点头。他住院的几个月里,郭显义查出当时饭店偷袭的是老郑的人,把身边几个老郑的眼线除了,算是声明了和老郑决裂。
郭显义做事够狠,脑子也好用,唯独有一点弱点,就是太重感情,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港产黑帮片看多的缘故,杨晋南想。鬼门关上走一遭,换取郭显义的信任,到底算不算值得呢?
“什么人?”寂静的天台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郭显义和杨晋南立即进入戒备状态。郭显义顺着脚步声追下去,杨晋南站在楼梯口,捡起地上一根刚刚碾灭的烟头。
软中华,他很熟悉这种烟,小时候经常被杨绍雄打发去买。
郭显义满头大汗的跑回来,“他妈的,让他给跑了。”
“别追了,你快走吧,待久了不安全。”杨晋南攥紧手中的烟头,打发郭显义道。
出院不久后,杨晋南不顾陈医生与杨晋北的劝告,又回到派出所去上班。
那支烟头,杨晋南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他不想细想这其中蕴含的可能性。
今天轮休,杨晋南在家里休息。他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看着一本推理小说,茶几上散落着一堆药盒。正看到解谜的高潮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杨晋南不情不愿的放下书去开门。当他看清门口的人是杨绍雄时,怔了怔。
杨绍雄直接走了进来,关上门,屋内的气场沉重起来。
“你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杨绍雄把一张照片甩在杨晋南面前,粗鲁的质问道。
杨晋南凑近看了看,这是张不知道是郭显义哪次失手被拘留时拍的照片。
“不认识。”杨晋南淡淡地回答。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在酒店附近?”杨绍雄继续逼问。
“散步路过,见义勇为。”杨晋南一字一顿地说,敲了敲随意扔在茶几上的二等功勋章。
杨绍雄压抑着愤怒,抛出一张底牌。
“那天晚上,包厢的服务员说,包厢里有个身材瘦高,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和他要水,她给了他一杯温开水,那个年轻人当着她的面吃了药。”
“谁啊?身体不好还去做毒贩,老寿星吃□□啊。”杨晋南还是一副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样子。
“八号晚上,我在医院看到你和姓郭的在天台见面了。”杨绍雄走近杨晋南,脸色阴沉的吓人。
“你还在抽软中华。”
杨绍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杨晋南这句话的用意。这么多年来,杨晋南在他面前都是逆来顺受,今天却意外的尖锐起来。
“你知道你哥以前做缉毒警时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这个人外号“郭子”,局里已经盯住他很久了,抓到就是死刑,你为什么要和这种人来往?”
“你之前那些小打小闹就算了,这种事情你也敢卷进去?”
杨绍雄一句接一句急迫的逼问,杨晋南却一脸平淡,置若罔闻。
“你真是……无药可救!”杨绍雄怒吼道,出手拎起杨晋南的衣领,把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咳……咳……”杨晋南被衣领勒的连连咳嗽,被这样抓着,他有点透不过气来。
“我……只说……一句……咳咳,不管你……信不信……我……咳咳……从来就……就没做过坏人。”
孔武有力的杨绍雄冷笑一声,松开手,杨晋南重重摔在石砖的地板上,头部着地,整个人都发蒙起来。
杨绍雄眼中的不屑与愤怒胜过以往的任何一次。他看着蜷缩在地上喘气的杨晋南,和他抓过的那些毒贩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在结婚前,杨绍雄也曾经是一名缉毒警。只是结婚生子后,他还是选择了相对安稳的生活。
他离开了,但他从来没有忘记那些牺牲在一线的同事。是同事,更是兄弟。
本来他已经开始试着去容忍杨晋南的所作所为,但毒品却是他的底线,不容触犯。
怒火中烧的杨绍雄,一时间忘记了杨晋南不久前还是个重病人,狠狠踹了他几脚。不巧有一脚,正中心口。
这一脚仿佛踹开杨晋南浑身痛觉的开关,胸口宛如闪电劈过般撕裂的疼痛,他的视野逐渐模糊,嘴唇泛紫,用尽全身力气呼吸,却还是被窒息感紧紧包围。
“药……药……”他颤抖地爬向茶几,伸手去够茶几上的药。
杨晋南还不想死,他现在有爱的人,有朋友,有别人的嘱托。他的身上,第一次有了求生欲。
杨绍雄冷眼看着地上挣扎的儿子:“你的命是命,缉毒警的命就不是命了?”
杨晋南竭尽全力,把手搭上茶几,连同药片扫下一堆杂物。双目已经不能视物,他摸索着那堆杂物,想要辨认出药片。
杨绍雄看到他这幅样子,只觉得杨晋南恬不知耻,又飞起一脚把地上的杂物踹飞。药片飞散四处,杨晋南浑身颤抖着,嘴角溢出淡红的血沫来。
杨绍雄头也不回的出门,马路上的车水马龙让他清醒了一点。陈医生的警告在脑海里回响起来,杨晋南的身体很脆弱。
杨绍雄长叹一口气,又折返回去,把地上的药又重新捡起来,扔到杨晋南面前。杨晋南还有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抓起眼前的药拆封,一股脑的吃进去,又被噎的干呕起来。
杨绍雄居高临下看着杨晋南,只觉得可憎又可怜。
“如果你真的被抓到的话,我和你哥都不会留情面的。”杨绍雄留下这句话,作为最后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