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了不知多久， 一辆辆囚车碾过青石板路面， 在百姓们惶惶不安的眼神中赶赴菜市场，囚车里是十天前皇帝亲自下令批捕的顾将军一家老小。
看着车上单薄的人， 百姓们仓皇地垂下头，顾将军统帅三军，两朝忠臣，谁曾想今日死在这暴君手里。
“爷爷，那是什啊？”
垂髫小儿指着囚车里的犯人， 年迈老者扶住他：“别说了。”
老人老泪纵横，顾将军是辰朝的守护神， 顾家世代忠义传家，他一直是百姓们心中的大好人，可如今谁都没法子。
下令抄斩满门的当今圣上，喜怒无常， 他继位那天， 整个承天殿血流成河，是以即为起被底下人暗暗称呼为修罗暴君。
雨势愈发滂沱，护送兵卒的铠甲都被淋湿，囚车摇摇晃晃， 载着沉默的顾家人。
刑场上， 刽子手手执大刀，顾将军跪在台上， 眼神苍茫，发出在世上最后一声呼喊：“老臣冤枉啊！”
没有刀下留人，有的只是一颗大好头颅，在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雨帘中，咕噜咕噜滚落在地。
监斩官看着底下滚落的人头，大声道：“顾家上下九十余口人，全部行刑完毕！”
无数血水和雨水飞溅流淌，深黑色的台面很快变成暗红色，奔流的雨水蜿蜒出红色血线，观刑的人群中，一身白衣的少年悄悄退出来。
“顾将军一家，真的太可怜了！”
“老天不长眼，顾将军不该是这样啊，那是污蔑啊，顾将军死的太冤了！”
“都是那个暴君！”
耳畔还残留着百姓的嘀咕声，顾铬退出来，长袍掩盖的双脚之上，一条沉重的锁链延伸在两个男人手里。
“走吧，顾小公子。”
顾铬冷冷看了对方一眼，顾家已经没了，顾小公子这个称呼于他是讥讽，他对这些人的态度看得十分清楚。
垂眸，一滴泪随着雨水滴落。
为什么，顾家上下全都斩杀了，还要留着自己。
顾铬在默默思考，他以为不过是换个地方，谁知对方竟然将他带进皇宫。
想到另一个可能，顾铬脸色微微发白，直到真看见那牌子的名字：净身房。
拿着拂尘的公公出来：“这就是新人？”
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仿佛是在挑选一件货物，顾铬全身僵硬，耳边传来押解之人的声音：“这位是皇上亲自吩咐的，一定要做的干净些，皇上怜悯顾家，留下他一条命。”
那公公愣了下，很快收敛好眼底的惊诧：“那这之后？”
男人挥挥手：“就随便安排吧，我看皇上也是一时心血来潮，估计之后也想不起来。”
公公笑呵呵的附和，目光阴冷。
而顾铬，对俩人交谈心知肚明，双手紧攥着，他知道，这是新皇对顾家的羞辱，顾家满门忠烈，活下来的唯一的后代却成了一个没有根的阉人。
在新皇眼里，顾家就是他随意摆弄的玩物。
太监领着顾铬来到净身房内。
他问道：“你是顾将军的儿子？”
顾铬张了张嘴，轻咳两声，那张白净脸庞泛起几丝血色：“是。”
公公放下手中利刃，审视片刻，手：“昔日顾将军曾救我一命，你即是他的子嗣，我不会动手，只是以防万一，你不得出现在皇上面前。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顾铬抬眼看他：“可。”
那一刻，他心里重新燃起熊熊怒火，上天垂怜，使得他活了下来，他此生都要为顾家九十余口人命复仇！
从此，顾家灭门，而冷宫多了一个洒扫太监小谷子。
——
奢华死寂的殿宇内，年轻俊美的新皇坐在软榻之上，披头散发，眸光冷酷。整座宫殿宛如一具非常奢华的棺椁，没有一丝人气。
复命的侍从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回复之后，却见新皇微微垂眸，侍从根本不敢抬头，全身上下细密的汗珠溢出毛孔。
“顾家之事你处理的很好。”
“谢陛下夸奖。”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在喜怒无常的新皇面前，伺候的人都知道，别想什么赏赐，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就在侍从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一道银光闪过：“可惜跟错了主子。”
血珠纷纷从刃上滚落，在白色地毯上绽开点点红梅。
“理顺。”
“奴才在。”理顺乖顺的拿着干净布料搽拭剑刃，不敢抬头，一条人命就这么活生生没了。
新皇却犹觉不够，冷酷的眸光扫视一圈，半晌，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至新皇离开，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叮铃”一声。
刀子扔在地上，新皇转身离开此处，整个后宫是空空荡荡的，更没有什么三千佳丽。继位的新皇是心狠手辣的暴君，他杀父弑兄，无恶不作，所有人都知道，这人是毁灭辰朝的暴君，没有一丝丝顾虑。
若说背叛他，新皇人人得而诛之，可是谁又敢，在强大的喋血手段下，谁又原因做这个身先士卒的人。
沉默一直是新皇在位时的主旋律。
后宫则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妃子，偌大的后宫都闲置下来，只剩下太监和宫女，但却是每年都征召。
因为死的太多了，一批批的人死去，扔进乱葬岗，到如今，让人闻之变色。
这些顾铬都知道，他穿着黑色的衣袍，最简朴甚至可以说寒酸的衣服，寂静的冷宫时不时响起一声鸟鸣，只剩下扫帚擦地的沙沙声。
顾铬不会就此甘心，他毕竟是顾将军的独子，入宫后通过种种手段联系上父亲的旧部，而这些人，在顾铬的指示下，逐渐晋升高位，遍布朝堂。
顾铬垂眸，看着枯败的枝叶，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没多久，顾铬扔下扫帚，打开左偏殿一扇门，那里有一条密道，这是顾铬无意中发现的地方，之后每天都是通过这里出宫。
今天又到了一年一度巡查生意的日子。
他手下多处产业，有两处最为知名，一家秀衣坊，一家珍宝阁。
顾铬换上早就准备好的白色外袍，头戴斗笠，薄薄的白纱遮面，怕惹出事端。
珍宝坊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掌柜的并不经常出面，只有调-教好的侍从出面迎接，今天掌柜的突然出来，倒是让众人有些好奇。
承恩侯的嫡女在店中陪同母亲，是辰都第一美人，为人性格高傲，见掌柜出来，她直接道：“这批花月绸能给我母亲订做一件衣服吗？”
她说话时嘴角带笑，指着一侧柜台后的绸缎，显然是胜券在握。
“小姐你可真有名，掌柜的都出来迎接了。”许慧舫听着丫鬟的夸赞，嘴角笑弧更深。
哪只掌柜的捻着胡须：“小姐，这批花月绸已经被人预订完了，您要真心想要，得等下个月了。”
掌柜的说完离开，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店铺开在闹市，人来人往的地段，更别提当时店里还有其他人在，许慧舫的面子被人揭下来踩在脚下，当场便传来出去。
许慧舫羞愤欲死，却见掌柜的加快脚步，迎进来一位公子，身姿颀长，头戴斗笠，白纱遮面，看气度是位温润如玉的公子。
掌柜的低伏做小态度让人险些搅碎了帕子，许慧舫心高气傲，一心想找麻烦。
顾铬眼皮一跳，许慧舫已经气冲冲堵上来，不知怎的，突然脚下一滑，扑身而去。
顾铬虽然是一身武者打扮，但是实际上，他根骨极差，体弱多病，许慧舫扑过来的时候来不及躲藏，便被她抓住斗笠扯了下来。
“你——”
许慧舫话刚出头，剩下的全卡在喉咙里，惊艳地看着对方。
原来真有这样的人，如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时候谁还在乎其他，就连暗处观察的人，也不禁微微倾身，低哑的声音在茶舍流淌：“把他给我抓起来。”
男人捂住胸口，那颗死寂的心现在炙热跳动着，视线一直落在那抹雪白身影上，连眨眼都舍不得。
你是谁？
男人死死盯住他。
顾铬也知道出事了，他不敢再露出真容，转身就要离开，偏偏此时冲出一列军队，将珍宝坊团团围住，那些人高大健壮，身材魁梧，最重要的是他们头顶那块红色。
百姓纷纷逃窜，仿佛有恶鬼在身后追赶，而珍宝坊里的买家，也忍不住低声惊呼，这是红鳞卫，新皇的鹰犬，叫人闻风丧胆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