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清看着这个“年轻”的母后, 只觉得悲从中来,但凡太后觉得有一点愧疚,也能在她脸上看到愁容, 但宋天清肉眼可见的母后,脸上却平淡而冷静。
母后在说谎。
宋天清看人的本领最精明,原本见不到面的时候母后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她现在就在自己的面前,太后鼓足了勇气走到她面前,说着那些“道歉”的话,叫宋天清觉得可笑。
情绪快要崩溃了。
肚子里一个娃娃折腾她,面前又来了自己的生母讨债,宋天清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根本控制不住眼泪,咬牙切齿的说着:“你但凡有一点真心认错的态度朕都会原谅你,但是母后,你看看你的脸,你再看看朕的脸,咱们两个到底是谁受尽煎熬,你这次来到底是为了求朕原谅还是想见你未来的孙儿呢?”
说的声嘶力竭,听到的人都觉得心痛不已。女帝这几天情绪太过敏感,甚至因为冬天看不到下雪,都会为雪大哭一场。
顾闫没想到太后娘娘会出现在这里,在他的记忆里,太后很少出现在宋天清身边,反而对庆王爷更加关心。
她们母女间的事本也轮不到顾闫插话,可他不忍心看到清清一直哭,那双漂亮的眼睛会哭红的。
让女帝靠在他的胸膛上,轻拍她的后背,“陛下不要哭了,眼圈都哭红了,明天起床后眼睛要疼的,太后娘娘好像有话要说,我们先听听她要说什么。”
明显是在给太后台阶下。
太后低着头沉默不语,但是顾闫给了她一个台阶,便硬着头皮说了些真心道歉的话。
“是哀家对不住你,当初你弟弟身体虚弱,哀家忙着照顾他却从来没有在意过你的感受,还因此怪罪顾家儿子与你情义深重,都怪哀家没有好好关心你,也该感谢顾皇后儿时对你的照顾。”
“合欢酒的事,哀家也是猪油蒙了心,一门心思想要抱个孙儿,也没有问你愿不愿意,还害得你们夫妻分离,都是哀家的错。”
“皇儿啊,母后真的错了,自从你父皇离世之后,哀家便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这才给自己找那些该做不该做的事去消磨时间,酿成了大错。”
太后真心悔改,一番真情实意的道歉叫宋天清忍不住哭的更厉害了。
顾闫就坐在她身边,任她哭得风雨飘摇,顾闫依旧岿然不动,做她可以依靠的避风港。
童年留下的缺口不是三两句道歉就能抹平的,要用更多的时间去弥补。
后来,太后到承明宫的次数多了起来。
一开始女帝还有点不依不饶,但是在皇后的督促下,开始同太后说一两句,虽然有一两件生气的事,但是普普通通的说起家常来,就好像那些让人伤心的事并没有发生过似的。
用真心换真心。
只要真心悔改,也能得到真心的原谅。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总归是一家人,愤怒过,哭喊过,也依旧是家人。
寒冷的冬天,在最后一场大雪降临之后慢慢退场。温暖的春风融化了寒冰,让深藏在泥土之下的草芽冒出地面。
阳春三月里,女帝的胎儿也快要足月了。
离预产期只剩下不到十天,宫里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恨不能把承明宫的地都用最软的毛毯给封上,连桌椅的棱角都被工匠给细细打磨平整了,就是怕叫女帝磕了碰了。
皇后开始频繁的往宫外跑。
也不是去什么地方,只是回娘家几趟,路上看到顾成安跟某位大户小姐打情骂俏也懒得去管。
他很紧张。
他快要做爹了。
因此总是要回家去向自己的爹娘讨教一番,虽然听了御医的各种嘱咐,知道孕妇的月子要好好坐,还有许多照顾婴儿的基础知识,但他依旧忍不住的紧张。
顾闫害怕自己第一次做爹爹没经验,而且他最爱的人只有清清,对于从清清肚子里出来的小婴儿,不知放到心里什么地位。
顾老爷细细地安慰他:“第一次做爹的人都会这样的,等陛下怀上下一胎,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不知所措了。”
耳边是父亲的教诲,顾闫静下心来,无论是清清还是孩子,他会保护他们一辈子。
皇后不在。
女帝的耳目将这个消息口口相传,最后传到了梁如的耳中,她再告知女帝。
“陛下,皇后殿下今早出宫去了。”
“……”穿着整齐的宋天清从被子里爬起来,长舒一口气,顾闫终于出去了。
这两天快到预产期,怀了快九个月,终于能够把肚子里这个爱闹腾的小兔崽子给生下来了。宋天清一改之前担心又不安的模样,只想着赶紧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接着回到她的帝王大业之中。
光是想到这圆圆的大肚子恢复平整,宋天清就一身轻松,期待着预产期赶紧到来。反倒是顾闫莫名紧张起来,前两天睡觉之前还跟她说什么“害怕自己做不了一个好父亲”,叫宋天清云里雾里的,无法理解。
在她的认知里,父皇光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是一个让她敬畏又爱戴的存在。
所以,顾闫也不需要做什么呀,他只需要一直这样优秀下去,然后偶尔去军营里摆摆大将军的架子,镇住他们未来的孩子,这就够了。
在缺乏父母爱的环境中长大的宋天清,自然无法理解顾闫的想法。
这两天她总觉得腿虚的厉害,想下地去走走,却被顾闫万般叮嘱不要乱跑,女帝嘴上答应的好听,下一秒趁着顾闫现在不在,立马就下了床。
推开门,春天的气息迎面而来。
生活真美好啊。
要是生了孩子之后,身材能够恢复如常就更美好了。
在梁如和刘公公的搀扶下,女帝在御花园里散步。春天的空气温暖又清新,她也想多走一会儿,为了不遇到回来的顾闫,便有了一条人少的小径。
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太监宫女,虽然是为了保障她的安全,但女帝依旧很不耐烦。
“朕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用得着这么多人跟着吗?看得朕心烦。”
梁如:“好像都是皇后殿下安排的,为了陛下的安全着想。”
果然,后宫是顾皇后的天下。
女帝百无聊赖采朵花,一手让梁如扶着,一手托在自己的肚子上,这孩子真是在慢慢长大,她感觉走路都像抱了一袋大米似的,很重。
一切就像平常一般宁静。
女帝突发奇想,不如去找柳美人给她跳个舞呢?或者弹琴吹箫,反正顾闫不在,应该没事吧。
刚想转头去艾柳轩,便听得身后的太监宫女之中传出了一声尖叫,伴随着宫女痛苦的哀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逼女帝而来。
宋天清迅速反应过来,想要躲开却架不住孕肚影响身体运动,刚转头看清那人的脸便被红色的血液染红了视线。
匕首刺进血肉,崩出的血液染红了女帝的衣裳。宋天清瞪大了眼睛,是刘公公替她挡下了歹人的刺杀。
危机本能刺激了女帝,抬腿就是一脚,将那伪装成太监的刺客踢倒在地,连带着带血的匕首也被甩出去,滑在石子路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还不把他给朕按住!掰开他的嘴,他要是死了,你们这群人也都别活了!”
竟然有人敢刺杀她?
宋天清怒不可遏,她从前登基得罪的人不少,但是有顾闫在宫里镇着,没人敢对她下手,今天顾闫一出宫,就有人急不可耐要来杀她了。
被抓住的刺客一身太监打扮,刺杀的手法生疏,一看就不是正经的杀手。
派人将受伤的刘公公送去医治,女帝留在这里,要看看刺客的真面目。现在朝中一直有一股势力在跟她做对,她一直没能抓到人,或许能从这刺客的嘴里撬出点什么。
宋天清不能在刺客面前露怯,被梁如扶着站在原地,却在无意识之间,双腿都开始发抖了。
透明的液体从腿上滑落,女帝捂着肚子露出痛苦的表情。
眼尖的梁如发现了,立马叫人先把刺客送去宫里内监府里关着审问,派人去传了布辇过来将女帝扶上去。
是方才踢出去的一脚动了肚子,肚子的阵痛叫宋天清紧咬牙关说不出话来。
送回承明宫的时候,太医也到了,看了女帝现在的身体状况,忙紧张道:“羊水已经破了,陛下怕是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