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捏紧了那页轻飘飘的信笺,原本的笑意褪去,神情冷了下来,眉眼间多了些杀意。
他正凝神打算着,只觉着衣袖被扯了下,回过头去,对上了傅瑶疑惑的目光后,立时就又变了脸色,温声问道:“怎么醒了?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若是有旁人在,就会发现谢将军翻脸堪比翻书,不过转瞬之间,却判若两人。
傅瑶抬手揉了揉眼,轻声问道:“是京中出什么事了吗?”
她方才迷迷糊糊中见着谢迟那个神情,还当自己是在做梦来着。从前在京中之时,谢迟偶尔会这样,可自从重逢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这样了。
所以哪怕什么都还不清楚,傅瑶仍旧直觉着,应该是京中的事情。
若是从前,谢迟兴许会寻个借口敷衍过去,横竖自己有把握将人给护得好好的,但同傅瑶对视了会儿,最终还是将谢朝云那信给她看了。
傅瑶坐起身来,接过信来飞快地扫了眼,倒是没顾得上那句成亲的调侃,目光都聚在了那句“狗急跳墙”上。
“这个说的是……”傅瑶顿了顿,试探着猜道,“秦家?”
谢迟一直都知道傅瑶聪明,但也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她竟然也能一下子就猜到,心头原本的那点阴郁消退了不少,笑问道:“你怎么猜到的?”
“这个也不难猜吧,”傅瑶小声嘀咕了句,耿耿于怀道,“毕竟当年你遇刺,八成是有秦家在背后动手脚的,只是那时候碍于北境外患,只能暂且剪去羽翼,并没动他家根本。如今北境消停,你腾出手来,他们必然会怕你要秋后算账。”
谢迟愈发地惊讶起来:“你怎么知道此事?”
他可从来没同傅瑶提过自己遇刺的内情。
“是当年阿云进宫之前,同我讲的。”一转眼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可傅瑶心底始终惦记着这事,以至于见着秦家人都没什么好脸色。
秦家想要除掉谢迟,缘由其实不难猜。
萧铎的生母是出身卑贱的奴婢,登基之后并没母族可以依靠,秦太后一脉当年会默许他坐上皇位,便是因着这个缘由,想着更好掌控。可后来才发现有谢朝云这层关系在,萧铎是更偏向谢迟的。
除掉一手遮天的谢迟,就相当于少了个强大的政敌,也可以控制萧铎。
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谢迟昏迷不醒北境战火再起,也阴差阳错地使谢朝云下定决心入宫,夺去后位。
这几年秦太后被谢朝云压制,萧铎也渐渐掌控了朝局,秦家并没因为谢迟离开得以做大,日子也不算多好过。
北境大捷,朝野上下皆是一片喜色,唯有秦家暗暗担忧。
他们是真恨不得谢迟死在边关才好。
第123章
谢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凡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当年他并没动秦家,是出于大局考虑,但并不意味着事情就此揭过。
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会以德报怨。知情人心知肚明,只要谢迟活着回京,那秦家的好日子就真到了头。
这几年来,秦家也不是没想过在军中动手脚,只是都没成。
北境是谢迟的地盘,被把控密不透风,萧铎看在谢朝云的份上给了他绝对的信任和掌控权,没人能将手伸到这边来。
动手脚未果,秦家无计可施,也只能盼着他战死沙场,又或是被耗在北境。可几年下来,谢迟非但活得好好的,还势如破竹大败北狄,兴许过不久就要回京了。
到如今秦家已是别无选择,哪怕是冒着天大的风险,不惜代价,也一定会对他下手。
谢朝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一边在京中发作秦家给他们找些麻烦,一边又在信上额外叮嘱狗急跳墙,让谢迟务必小心。
“你不必担忧,”谢迟将那信笺收了起来,慢条斯理道,“我对此事早有预料,启程回京之前也会准备妥当,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信你。”傅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谢迟抓了把被她睡散的长发把玩着,顺势躺在外侧:“继续睡吧,我陪你歇会儿。”
两人面对面躺着,四目相对,傅瑶后知后觉地想起谢朝云信上的那句调侃,好奇道:“你同阿云提了我们的事吗?”
“是,”谢迟颔首笑道,“我同她说,等回京城之后就要撂挑子不干了。等到三书六礼迎你过门后,就一同南下,过自在的日子去。”
谢迟先前便说过这样的话,傅瑶那时觉着这日子还远着,没想到一转眼就到来了。
“皇上会允准吗?”傅瑶忽而问道。
她对萧铎的为人不大了解,只见过两面。
在许多人眼中,他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傀儡,被谢迟这个一手遮天的“奸臣”操纵着;在谢朝云口中,他又是个自小孤苦伶仃却又十分懂事的少年。
傅瑶一度以为这位皇上是个绵软的性子,直到去年回京之后,从姜从宁那里听了些事迹,方才知道并非如此。
萧铎登基之时太年轻了,早些年又一直被谢迟的光芒掩盖着,直到这两年,众人才渐渐发现,这位并不似他们想象中的那般软弱可欺,甚至可以说是手段过人。
颇有谢太傅的风范,只是相对而言并没那么凌厉罢了。
“有阿云在,他不会拒绝的。”谢迟笑了声。
他显然是早就考虑过此事,傅瑶回过味来:“你写信告诉阿云自己的打算,就是想让她帮你说服皇上。”
谢迟点点头,坦然承认了此事。
他与萧铎之间是君臣,也是师徒,但关系还是靠朝云在其中维系。
哪怕看起来良善,萧铎本质上同他一样多疑,很难全心全意地信任别人。如果不是因为朝云入宫为后,他没法放心地离开京城往北境来,萧铎也不可能全然放心地将北境交到他手中。
两人对此心照不宣,在有些事情上,常常是让朝云代为周转。
“阿云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子了。”傅瑶不由得感慨了句。
满京城的高门贵女无人能出其右,这世上的男子,也没几个能及得上她的。
聪明又有手段,杀伐决断毫不手软。
若是易地而处,傅瑶觉着自己怕是没法从那样的境地中挣扎着活下来,像朝云那样走到今日地步的。
谢迟指尖绕着她的长发,慢悠悠地说道:“巧了,阿云早前同我说,你是她见过最好的姑娘。”顿了顿后,他又额外补了句,“我深以为然。”
傅瑶吃吃地笑了起来。
谢迟又与傅瑶聊了会儿,将人给哄睡了之后,静静地在她身边躺了会儿,稍作歇息,静悄悄地起身出了房门办正事去了。
这一觉睡了许久,傅瑶一直到傍晚方才醒过来。
身旁不知何时空了下来,她坐起身来,盯着窗外的晚霞出神,却正好见着谢迟归来。不多时,他便进了内室,手中还端着个白瓷小碗。
“是什么?”傅瑶深吸了口气,立时来了兴致,高兴道,“我闻到甜味了。”
“是穹城这边的糖蒸酥酪,厨子说跟京城的做法不大一样,来尝尝吧。”谢迟在床榻边坐了,并没直接将碗递给傅瑶,而是替她端着。
傅瑶喜甜食,一闻到这香甜的味道便觉者心情大好,凑近了些,就着谢迟的手拿汤匙尝了口。
酥酪入口即化,香甜可口,其中掺了山楂碎、核桃碎等物,不会显得腻。
傅瑶并不觉着饿,但还是一口气吃了半碗,而后向着谢迟问道:“你要不要尝尝?”
她唇角沾着点乳白色的酥酪,衬得唇色愈发艳丽。
谢迟并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但稍作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傅瑶舀了半勺,刻意避开了那酸酸的山楂碎,送到了谢迟口中,满怀期待地问道:“怎么样?”
“还可以。”谢迟道。
听他这么说,傅瑶就知道怕是不怎么合他的口味,也没勉强,一鼓作气将剩下半碗都吃干抹净,心满意足地靠在床头的迎枕上。
她揉了揉小腹,软着声音道:“明日还想要吃。”
“可以,要多少有多少。”谢迟见着她这餍足的模样,心念一动,倾身上前含住了她的唇,细细地舔舐着。
这些日子,两人之间的关系日益升温,倒像是回到了当年新婚燕尔关系渐好时。逐渐习惯之后,傅瑶也不会再一接触就害羞,虽还是难免脸红,但也会热切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