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个屁!”孙嵩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老子做的决定,他有本事推翻?他还不是皇帝呢!要我说,就是这个三殿下不安好心,他就一直想着我们当家的去臣服与他,小峪的事情多半有他在里面捣鬼!”
薄秋微微叹了一口气,道:“那便这样说定了,这件事情总归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自私了。”
“谁不自私啊?”戴奇摆了摆手,“人人都是先为自己着想的。再说了,老大也只捐自己那些田宅地契什么的,商队上的早就分给我们了,要说还是我们占便宜了呢不是?等上头把封赏给了,咱们就重新换个名字重新搞起好了,要是怕别人发现,就让小岚来当老大不就好了?”
薄秋听着戴奇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倒是也希望事情能像这样顺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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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薄秋让人扛着几十口大箱子,带着薄岚就出了门,直接往户部衙门去了。
她没避着人,甚至是大张旗鼓的。
街上行人纷纷驻足避让,又忍不住议论纷纷。
等到薄秋到户部衙门的时候,户部便有官员已经满头大汗等在了衙门前。
“民女薄氏,前来把家产捐与朝廷,愿为圣上分忧。”薄秋不卑不亢地说道。
第104章 世界四
商人主动向朝廷捐家产是少见的。
每逢灾年或者战乱时候, 朝廷倒是有过主动要求商人捐钱捐物。
现在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无灾无难, 薄秋却来捐家产, 还捐出了这样巨资,简直让户部上下官员都惊呆了。
于是户部尚书便火速写了折子送进宫去, 不多一会儿,宫里便来了旨意,说圣上要见薄秋。
薄岚原本跟着薄秋到衙门里面来就已经紧张极了, 这会听说还要进宫去,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她几乎贴在了薄秋身旁,小小声地问道:“为什么要进宫呀?”
薄秋拍了拍薄岚的肩膀, 笑道:“能进宫是好事,正好开开眼界,不是么?”
“但我有些害怕。”薄岚说道。
“有娘亲在呢,不怕。”薄秋安抚地又摸了摸薄岚的脑袋,“进宫后就乖乖跟着娘亲, 问你话就说话,不问你你就在旁边听着,让你行礼就行礼, 这样就足够了。”
薄岚连连摇头, 亦步亦趋地跟着薄秋出了户部, 接着便往皇宫去了。
皇宫自然是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
薄秋倒是忽然想起来在上个位面的时候也进宫过,那时候走的应当是去后宫的路,两边伺候的宫女内侍多,不像是现在, 仿佛走的是大臣们进宫觐见的路线,两旁就是侍卫比较多——很显然,这是属于男人的世界了。
顺着甬道走了长长一段,又拐了好几个弯,然后才来到了圣上日常接见官员和处理朝政的立政殿外面,薄秋与薄岚跟随在了户部尚书之后,等着内侍进去通传,又过了一刻钟,才有人引着他们进去。
进到立政殿中,薄秋首先注意到的是殿中并不止皇帝一人,除却皇帝之外,还有数位官员,他们分立两旁,其中便有张耒,想来应当是阁臣在与皇帝议事,她捐家产这事情被皇帝当做是一件需要讨论的大事了。
上前去行了礼,薄秋磕头下去,然后便听着皇帝身边的内侍叫了起,她果断从地上站起来,又回头拉了已经紧张到不知如何自处的薄岚一把,安静地站在了一旁。
她没有抬头去看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但很明显,皇帝正在打量着她。
“薄这姓氏少见,朕记得朕当年启蒙读书的时候,先帝给朕安排的五位先生中,便有一位姓薄。”过了许久,皇帝这样开口了,“朕记得那位薄先生单名一个黎,他善画工笔人物,教了朕几年画画。你与那位薄先生可是有渊源的?”
薄秋想了想,方道:“薄黎乃是民女祖父。”
“没见过直称祖父名字的。”上首皇帝笑了笑,倒是露出包容小辈的姿态来。
“民女已被逐出家门已久,当初祖父都已经说过我不是薄家人,族谱上也没有民女的姓名,故而也实在不必做出假惺惺的姿态,来攀这一门亲事了。”薄秋语气平静。
“朕倒是也记得有这么件事。”皇帝不紧不慢地说着,仿佛是拉家常一样,“那年吵了好久——”顿了顿,他转而看向了身旁的内侍,“那是多少年的事情了?有些太久了,朕记得都不确切了,你当年为了和离抱着本朝律例,把朝廷上下官员都闹了个人仰马翻,差点儿就闹到朕面前来了。”
一旁内侍接了话,笑道:“回陛下,是永承三年的事情。”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薄秋身上,语气有些感慨:“小小女子,能有如今成就,便是朕,也觉得你身为女子却比男儿更强。”
薄秋低了头,只道:“是陛下宽厚,才容得民女大施拳脚。”
“朕记得那年西边有战事,你带着商队还往前线送过米粮。”皇帝笑了笑,“当年朕便想见见你,奈何那时候等朕要见你时候,却听说你已经往南边去了——这一晃就是几年过去,这次你却是要把家产都赠予朕……若这样来算,朕倒是欠了你许多。”
这话听在殿中其他人耳中,这些道貌岸然的官员们脸上便浮现了极为不适的神色,甚至有人似乎想要劝谏一二,但被皇帝用手势止住了。
“民女往前线运送米粮,乃是因为想要战事赶紧过去,好叫自家商队往西域去继续贩卖货物。”薄秋不紧不慢地说道,“今次向圣上捐赠家产,亦是有所求,故而并非圣上欠我,而是圣上与我公平交易。”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薄秋,道:“那么这次你所求的是什么呢?”
薄秋道:“民女想求个恩典,求陛下给予民女一儿一女的恩典。民女长子薄峪,生而顽劣,不识字又不懂礼,民女只是一介商人,不知如何教养长子,想求陛下给他一个恩典,叫他这辈子能衣食无忧;民女次女薄岚,身份低微,将来恐怕嫁人难觅好郎君,民女想求陛下将来能给次女一个身份,叫她将来不被人以身份低微而欺辱。”
“不为你自己求一个恩典吗?”皇帝问。
“民女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薄秋答道。
皇帝笑了起来,又指了指在殿中的张耒,道:“张耒如今就在殿中,你想过与他和好吗?朕可以让你仍为他嫡妻,这样一来,你的一儿一女不就都有了保障?”
“民女以为,民女当初与张大人和离,便已经表明民女的态度了。”薄秋道。
皇帝盯着薄秋看了一会,又拿起了户部尚书之前送进宫的折子看了看,又翻了翻薄秋送上来的那长长的清单,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薄秋并不着急,她耐心地等待着皇帝接下来的话——她奉上了足够诱人的钱财,是必然会打动老皇帝的金额,也是必然能成功的价码。
过了一会,皇帝挥了挥手示意殿中众臣都先退出去,甚至让薄岚也跟着退出去,只留了薄秋一人在殿中。
重头戏来了。
薄秋深吸一口气,她大着胆子抬头看向了皇帝,正好也碰上了老皇帝探究的目光。
“朕虽然老了,但并没有糊涂。”皇帝并没有太在意薄秋此刻应当算是冒犯的直视,“朕知道他们的打算,也知道他们的谋划,朕也很意外你会这样做。”
“民女此时此刻也只是为了子女发愁的母亲。”薄秋道。
“朕欣赏你这份通透。”皇帝笑了笑,“恰到好处,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你若为男子,当为朕手下一员大将。”说着,他在薄秋送来那厚厚的单子上敲了两下,微微叹了口气,“朕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朕也有条件。”
“陛下但说无妨。”薄秋恭敬地低下头。
“朕知道如今你的长子薄峪其实在张耒家中,方才跟随你一起进来的次女薄岚也并非你亲生的。”老皇帝不紧不慢地说着,“你舍出来的这份家业虽然已经让人瞠目结舌,但商队之类并不在其中,倘若你想,你可以重新再来一次——以你聪慧,重新积攒一次家业不会是难事。”顿了顿,他语气微微沉重了一些,“但朕不希望国中再有一个富可敌国又无法掌握的人。”
“是民女的贪得无厌让陛下为难。”薄秋道。
“朕并非容不得你。”皇帝淡淡地笑了笑,“只是别有心思的人多了,朕只好如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