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面的夫人们倒是比之前还要安分一些,或许是因为关门闭户的缘故,外面的消息变得少了,府里面的时间都仿佛变得漫长。
漫长到让人觉得似乎一切都是岁月静好。
但意外仍然还是出现了。
意外是在薄秋奉旨进宫去见太后的时候发生的。
这事情倒也不能怪薄秋掉以轻心,朝中向来是有这样的惯例,会由太后召见臣子的夫人给以安慰或者嘉奖等等,许多不能明面上说的事情,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进行传达。王邶临走之前也说过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他只说了如果是太后的懿旨的确是可以听从,只要不在宫中久留就行了,但没想到的是,这懿旨本身却是假的。
如此,薄秋按照旨意进宫,再跟着宫人到了昭德殿中,并没有见到太后,而是见到了今上。
又一次见到今上,很难不让她想到在除夕夜晚时候那段经历,再想到王邶临走之前说得那样清楚的他的打算以及对今上的态度,此时此刻不用多问什么,薄秋就已经很明白自己踏入到陷阱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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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沉重的宫门被关上,宫人们从殿中都退了出去,今上顺着丹阶一步一步走下来,然后停在了薄秋面前。
“朕总想着,你是太傅的女儿。”这一次的今上看起来没有在除夕夜晚时候那样狰狞狂意,他语气平静,似乎是一个正常的人了,“所以朕打算给你一个机会。”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薄秋却能朦朦胧胧听懂一些。
是了,王邶走之前就说过,在京中以她的父亲薄岐为首,忠于皇帝的人更多,所以他们是趁着王邶离开了京城这个档口,准备做一点什么了吗?
她想不出他们能做什么,也不知道今上所说的机会到底意味着什么。
“朕也可以不和你计较你那天的冒犯。”今上抬起了自己的手,上面还有明显的咬痕,他语气带笑,“我问过太傅了,太傅说你原本就不想嫁给王邶,你是被迫嫁给他的,所以你心中有恨。”
薄秋皱了皱眉头,目光却落在了今上的手上,她在想,薄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说呢?
“我相信太傅所说一定不是骗朕的。”今上继续说道,“你虽然嫁过人了,但朕还是愿意看在你的美貌上,给予你一个名分,你可以离开王邶进宫来,朕许你贵妃之位。”
“???”薄秋愣了一下,几乎觉得不可思议了,为什么今上忽然要做出这样的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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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有一个道理是古今通用的,那就是欲取先予。
今上忽然许她贵妃之位,又说了那么多强迫被迫还说她心中又恨是为什么?先塑造一个她忍辱负重的形象,再告诉她他能让她脱离苦海,接下来就需要她给出一个他所需要的信息,今上所需要的是什么?
薄秋思考了一会,忽然就想到了王邶留给她的印鉴。
那封印鉴,王邶所说就只能用来让人护送她到北庭去找他。
这句话当然很简单,但事实上有这么容易吗?
是怎样的情况下她会用到这个印鉴?京城已经不再在王邶的掌控中了,换言之,关键地方已经是不属于王邶的人马,那么这时候还会护送薄秋的是哪些人?
答案也很简单,那就是王邶的后手,他原本准备好的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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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邶临走,应当给你留了人马。”今上看着薄秋,说出了她正在思考的事情,“我知道王邶对你不错,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他最后必定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你作为他的妻子,倘若不弃暗投明,将来也会被他牵连。朕怜惜你是太傅独女,又有倾世容颜,愿意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将来王邶伏诛,你不必担心会被牵连,届时你是宫中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人能在你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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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利诱。
薄秋此刻头脑很清晰,她甚至觉得今上比她的老父薄岐还要更有心机手段。
至少他还知道用贵妃之位来作为交换,她那老父薄岐却只会说出应当应分的话语。
但她也当然不会把王邶交给她的印鉴用来作为这份粗陋可笑的贵妃之位的交换。
她并不需要什么贵妃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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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什么都没有留给我。”她这样说道。
今上微微眯起眼睛,他盯紧了薄秋,缓缓道:“你要想清楚一些。”
薄秋也看向了今上,道:“妾身想得很明白,只是——大人的确什么也没有留给我。”
“不知好歹!”今上嗤了一声,又上前了一步,他死死盯着薄秋,但又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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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秋并不惧怕他这样的目光,她甚至开始权衡,倘若她这时候对今上动手,比如一脚再踹过去,会有几分胜算呢?
她扫了一眼这看起来似乎空荡荡的宫殿,发现里外其实是戒备森严的。
若是这时候对今上动手,恐怕会立刻有一群人冲出来把她戳成筛子吧?她还不想挑战这样难过的死法——并且,进来这个位面之前赵玲玲就已经和她说过,位面结束之前会提前与她沟通,但到现在也没有沟通消息传来,应当也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她这胡思乱想的短短一瞬,今上命外面的宫人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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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着国夫人在这里伺候太后吧!”今上向那些宫人吩咐道。
薄秋皱了皱眉头,这是要把她留在宫里了?
她以为今上还会再说点什么,但他并没有多留,甚至他是带着几分急迫地离开了昭德殿。
这是否意味着,他也并没有能够在王邶离开之后完全把京城局势掌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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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口,王忠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能等到薄秋出来,心中凉了半截。
他给宫门口的内侍塞了银钱,请求他们进去打听薄秋的情形,最后只得了一句夫人留在宫里照顾太后,再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他一边让人继续留在宫门口守候,自己则回到了府中准备先给王邶写信。
他知道王邶给薄秋留了印鉴,但这时候印鉴不在他手里,而薄秋又在宫里,这事情要如何处置,的确是让他毫无头绪。王忠拿不定主意是要再等一等,等到薄秋出宫,或者是再让人进宫打探一番,信要什么时候写,又要什么时候送出去,为难,全是为难。
如此火急火燎回到了府中,王忠左思右想,便去找了宁河郡主赵思。
郡主进宫探视太后是最好的借口了,并且因为是女人,恐怕有些行事是比侍卫侍从这些男人要容易得多的。
赵思突然听说王忠过来,又听他说了这么一件事情,倒是露出了思索的神色,过了许久方道:“薄太傅原本与大人不睦,薄夫人进府以来大人行事都有几分昏聩,倘若能借着这机会让大人看清薄夫人究竟是怎样的人,难道不是好事?红颜祸水,英雄气短,大人将来是要行大事的人,也不应当有这样一个弱点,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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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世界三
宁河郡主赵思并不愿意进宫去打探薄秋的消息。
王忠无法勉强, 最后也只得自己想办法,然而还不等他再想出什么法子去问宫中薄秋究竟是什么情形,另一个消息却从宫里传来——太后崩了。
局势要变了。
按制, 太后崩逝乃是国丧, 但宫里却并没有下旨让有爵之家进宫哭灵或者民间停婚丧嫁娶宴会喜乐的旨意。
过了整整一日,宫中方才传了旨意出来, 说是太后有遗旨后事一切从简,接着又宣布说为了遵从太后遗命,便不用内外命妇进宫哭灵, 只在皇寺中设斋行香,无需为了太后崩逝而废务了。
这样的旨意意味着什么, 几乎已经不言而喻。
今上迫不及待要对王家下手了。
王忠再顾不得还在宫中毫无消息的薄秋,只给王邶送了加急密信说明京城的情况, 按照行程算,此时此刻王邶应当还没有到达北庭,应当还在半路上,若是能顺利送到王邶手里,才能知道下一步究竟要如何行事了。
宰相府中, 那八位夫人们聚集在一起,她们要面对的问题更简单,倘若王邶因为太后之死彻底倒了, 她们是否现在就要为自己找个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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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媛已经命人收拾好了自己行李, 她哭红了眼睛, 只道:“我也不知应当如何是好,我不过弱女子,却不敢想太多,这世道也只想苟活罢了。”顿了顿, 她朝着乔情等人行了礼,哽噎着又道,“这些年多谢诸位照顾,将来便有缘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