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还小,可第一眼看见他,就被他吸引住了。我没法描述……寨子里但凡见到他的女人,脸上都露出奇怪的表情……”
“痴迷?崇拜?仰慕?”萧疏雨替她说。
朵儿瞪着他,一字一句道:“是!你猜到我说的这个人是谁了吧?他就是你爹萧骋远!”
萧疏雨不说话,玉玲珑道:“后来呢?”
“我母亲请他留下来做客,给他奉上寨子里最好的食物。可是,他竟然……”朵儿脸上的肌肉又在痉挛,眼神说不出的奇怪,“他竟然想强-奸我母亲,被我父亲发现,他便将他们全杀了。我吓得逃出家门,大喊救命。寨子里的女人放出半面鬼蝶,可哪里挡得住他?他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妖邪之物?挡我者死!’挥剑就砍。我只看到蝴蝶纷纷落地,寨子里的人纷纷倒下,血水像暗红色的曼陀罗一样绽开……”
朵儿闭上眼睛,喘息道:“他杀了我父母,毁了蝴蝶寨。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等我长大,我就想着要报仇。可他已经死了,我报不了仇,就只有毁了萧家!”
萧疏雨凝注着她,一直等她情绪平复下来,才道:“我现在相信我爹确实去过蝴蝶寨,可是,我也可以肯定,你有意篡改了事实。”他顿了顿,道“我爹这辈子只有女人追她,他从来没有主动喜欢上哪个女人,更不要说对女人用-强了,这种下三滥的事,岂是萧大家主做的?”
朵儿像被打了一巴掌,僵在那儿。
“所以,我想,故事的情节应该是这样的,”萧疏雨道,“你母亲对我父亲一见钟情,想抛弃丈夫,将我父亲留下来。她肯定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被我父亲识破了。于是翻脸成仇,双方开战。至于死了多少人,我不知道。你说的故事中我父亲是一个人去的,现在死无对证,全凭你怎么说。”
朵儿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青,她恨不得用目光将萧疏雨绞杀。
萧疏雨微微挑眉,道:“被我说中了?”
朵儿不答。
玉玲珑道:“朵儿姑娘,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你的确经历过丧父丧母之痛,而且,你心里还有更深的阴影——你恨你父亲窝囊,恨你母亲背叛。你把所有的恨、所有的罪孽加在一起,统统压到萧大家主身上。这样,你自己心里会觉得好受些,因为,你只要恨一个‘外’人就够了,对么?”
朵儿咬牙不答。
玉玲珑道:“你后来怎样成长,又经历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现在的你,身上完全没有苗女的痕迹。我只想问你,你如何知道萧七少的行踪?”
萧疏雨道:“你的出现太突兀了,之前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朵儿还是不语。
萧疏雨道:“你想报复萧家,却杀害了两条无辜的性命。这已不是江湖恩怨,我们必须将你送官法办。”
朵儿打定了主意不说话。
萧疏雨一拂衣袖,站起来,对玉玲珑道:“玉姐,我先回去了,明早陪你一起去衙门报案。”
玉玲珑道:“我去就行了,你还是留下吧,替我守着客栈。”
萧疏雨会意,点头,走了出去。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三声清脆婉转的鸟鸣从顾清夜窗外传来,顾清夜打开窗子,一条黑影从窗外翻进来,无声无息地落地:“公子,我来迟了。”
“连夜赶路,辛苦了。”顾清夜附着来人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好,我这就去。”
黑影一闪而没,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出现过。
三月初八。
天亮了,光阴客栈新的一天开始了。老余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做早饭,柳小六去马厩里喂马,李小宝张罗着给已醒的客人送热水。
玉玲珑牵马出门,准备去县衙报案,这时,只见前面道路上尘头大起,四名骑士策马而来,到玉玲珑面前,当先一名青衣大汉猛地勒马,健马长嘶,惊动了客栈里的一众住客。
青衣大汉喝道:“这位可是玉老板?”
玉玲珑道:“正是。”
青衣大汉拿出一面腰牌,正面写着“捕”字,反面写着“凤县”二字,声若洪钟道:“我是凤县捕头狄朗,接到报案,奉命带领两名衙役、一名仵作前来查案。请玉老板封锁客栈,所有人只能进、不能出!”
第16章 不离不弃
玉玲珑一愣:“是谁报的案?”
狄朗冲她眨眨眼睛,低声道:“这个玉老板就不用知道了。总之你这里发生了命案,是不是?”
玉玲珑心里疑云翻滚,可她沉住气,什么也没说,将狄朗四人请了进去。
狄朗吩咐两名衙役:“你俩分头去通知楼上楼下的客人,叫他们安安静静在自己房间里待着,不许出门,等我勘查之后再找他们一一问话。”
两人分头而去。
玉玲珑道:“狄捕头,昨夜小店死了三个人,都在楼上。地字二号,死者贾金堂与他的账房先生陆有才;地字一号,死者何根生,受雇于凶手,因暴露而被凶人灭口。凶手已被抓住,并供认不讳,现羁押在我房里。”
狄朗道:“玉老板遇事这般镇定,果然非寻常女子可比。”
玉玲珑微愕,这语气,倒好像早就听说过她似的。
“‘河阳山下有个光阴客栈,光阴客栈有个叫玉玲珑的老板,那可真是一个长着七窍玲珑心的女人’,”狄朗用更轻的声音道,“这句话,连我们大人都知道。”
玉玲珑看他一眼,微笑道:“我倒不知,我一个默默无闻的乡间女子,也会有人议论。只是,我哪有长什么七窍玲珑心?被人在店里蓄意谋杀、嫁祸,发生了一连串事,而我根本没有察觉到。不被牵连,已经算是万幸了。”
狄朗郑重地安慰她:“我虽然不知道详情,可玉老板又不是神仙,也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自然不可能事事料得到。不用放在心上。”
玉玲珑越发觉得奇怪,这狄朗与她素未谋面,怎么说话如此亲切?
狄朗爽朗地道:“玉老板,闲话少说,你这就带我们上楼去看尸体,并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们吧。”
玉玲珑点头称好,带他与仵作上楼去。
楼上,萧疏雨房内。萧疏雨一身白衣,神清气爽,正坐在桌边喝茶。房门开着,衙役上来,一眼瞧见他,本来习惯了在衙门里替自家大人扮威严,可一见萧疏雨那三分慵懒、七分帅气的模样,他竟端不起脸来。
“这位公子,我们是县衙里的,来查案,请公子在房内待着,不要到处乱跑,过会儿我家狄捕头会来找公子问话。”
萧疏雨冲他勾勾手:“差爷,可否进来,我问个问题?”
衙役进来,姚白就在他身后将房门掩上。
萧疏雨笑吟吟的,配上那张帅脸,叫人看了顿生好感:“差爷,你们怎的这么早来了?”
“哦,卯时就有人来报案了。”衙役道。
“是谁啊?”萧疏雨越发和颜悦色。
“这……”衙役有些为难。
“我纯属好奇,要是你觉得为难就别说了。”萧疏雨十分善解人意。
衙役支支吾吾道:“我只知……是个姑娘。旁的不知,只有我家大人和狄捕头知道。”
“哦,保密啊。”萧疏雨自言自语道,“是个姑娘?我们客栈里除了老板和那个凶手,没有旁的姑娘啊?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凶手?凶手是姑娘?”衙役似乎没抓住要领,吃惊地问。
萧疏雨点点头:“是啊。哦,不耽误差爷办事,差爷请吧。”
衙役便到下一间去了。
姚青、姚白也面面相觑,想不明白:“少爷,这事真奇怪。”
“是啊,我也有很多事想不明白呢。总之,这事绝不简单。”萧疏雨眼珠子微微转动,道,“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楼下,顾清夜正在与鹦鹉同饮——不过饮的不是酒,是水。
门开了,一名身穿皂袍的衙役走进来,轻轻掩上门。那衙役面相平常,放在人堆里绝没有人注意到他。可是当他走到顾清夜面前时,他的眼睛忽然变成了一汪秋水,澄澈的眼波简直能照见别人心底。
顾清夜起身道:“来者何人?”
“凤县衙役方飞,方圆的方,飞翔的飞。”衙役道,“随捕头狄朗来查案,请公子配合。”
“我一定全力配合。”顾清夜道,样子温雅而谦逊,“差爷尽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