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看,忽然感觉异样,瞬间将整个身子贴在屋瓦上,像一片叶子。
借着淡淡的月光,他看见一条黑影像鬼魅似地出现在屋脊那头,即使隔着远,他也能看到他发亮的眼睛。不,他没有看见,那完全是种感觉。
“鬼魅”身形一顿,伏下身,警惕地察看周围状况。
萧疏雨不禁笑了,是顾清夜。
下一瞬,那人已经滑到他身边,贴着他耳朵道:“果然是你。”
萧疏雨莫名恍惚了一下,这人离他太近,给他带来一点点压迫感,可偏偏他的眼睛是温暖的。
温暖而神秘。古怪得紧。
顾清夜指指窥视孔,指指自己,再指指萧疏雨,意思是:“你看还是我看?”
废话,当然是一起。萧疏雨将两根食指并在一起。
底下传来咳嗽声,风先生靠在床上,思索着什么。风起端着一碗水过来:“先生,喝点水吧,只是,这水已经冷了。”
“没事。”风先生道,伸手将水接过来,一饮而尽。
风起将空水杯放到桌上,又回身道:“先生今晚太过劳累,早点睡吧。”
“我睡不着,今晚的事,我还想不通。”风先生道。
“横竖有官府去查案子,先生何苦劳神?”风起劝道,“先生就是思虑太重,这身子才会……”
风先生淡淡地看他一眼,风起连忙低下头去,嗫嚅道:“我只是担心先生。”
风先生蔼然道:“我知道。你不用管我,去睡吧。”
“那先生也睡吧,不要想了,好不好?”
“好。”风先生从善如流,躺了下去。风起替他掖好被子,吹熄蜡烛,便回自己床上睡了。
萧疏雨翻个身,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就这样?
顾清夜把瓦片盖好,附耳道:“我回去了。”
“……”没话说?
顾清夜却像猫一样蹿出去,一晃身便不见了。
“倏”的一下,顾清夜从窗子滑进自己房里,正想关窗,一个人跟着落了下来。
“你怎么……”顾清夜无语地看着他。
萧疏雨一把将他拉到桌子边,自顾坐下,摆出一副审问的架势:“你为什么去偷窥风先生?”
“你又为什么?”顾清夜不答反问。
“我是为了大哥的命令。”萧疏雨伸展四肢,往椅子里一靠,俨然将这儿当成了自己的房间,“他知道三月初八,风先生要在光阴客栈做一桩买卖,他想知道详情,所以便派我来了。当然,最主要还是为了玉姐。”
“玉生烟是你大哥的未婚妻?”顾清夜似乎也放松了下来,抱着双臂,好笑地看着他,“你替你大哥来追妻?”
萧疏雨苦着脸:“我大哥他……”突然回过神来,“你知道玉姐的名字?”
“金陵玉家的独生女、玉人剑的传人玉生烟,我早就知道了。”
“你怎么会知道?”
“无意中看到她练剑,猜了猜,她承认了。”
“原来她没有荒废武功,她还是玉生烟。”萧疏雨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那我大哥还有希望。”
“那就要靠你花言巧语了。”顾清夜戏谑道。
萧疏雨摇摇头:“玉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我明白。”顾清夜道,“既然你大哥躲着不出来,你就替他努力吧。”
萧疏雨眼珠一转,嘴角露出一抹坏笑:“我若替他挽回了大嫂,他便欠了我一个人情,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训我!”
顾清夜哑然失笑:“你平时经常挨训?”
萧疏雨拿食指挠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我大哥太古板,我又喜欢玩,你懂的。”
顾清夜莫名觉得他这样子很可爱,不觉看呆了。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萧疏雨有些局促。
“你活得这样率性、洒脱,真好。”
萧疏雨一愣:“你过得不好么?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清夜道:“一个浪子,四处游历。”顿一顿,道,“好了,快回去休息吧。”
“可是,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去窥视风先生?”
“纯属好奇。”顾清夜道,“这是我天性。”
萧疏雨看着他:“你也怀疑他……?”
“明天再说,容我好好想想。”顾清夜打断他,“小七,你该去睡了。”
“哦。”萧疏雨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想从房门走出去。
“原路返回。”顾清夜指指窗子。萧疏雨翻窗而出。
顾清夜关上窗子,怔怔地站了会儿,摇摇头。
“乱了,乱了!”鹦鹉在床头叫。顾清夜苦笑:“你还没睡?”鹦鹉闭上眼睛,干脆不理他了。
第14章 夜审苗女
顾清夜忽然察觉到什么,又回身走到门边,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朝外探看。斜对面人影一闪,进了玉玲珑的房间。
“看来,他还是不肯就此罢休。”顾清夜似在自语,又似在对鹦鹉说。鹦鹉撩起眼皮瞅了瞅他,又闭上,这回是真的睡了。
进入玉玲珑房间的正是萧疏雨。“玉姐,”他像幼时一样亲昵地唤,“我来看你。”
玉玲珑已脱去外袍,里面是身紫色的衣裳。她的面容被烛光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使她的眼波更显温柔。只是,她看起来有些疲倦,那丝疲倦,像被无情的岁月刻在眉间,令萧疏雨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八年了,玉姐她独自承担了什么?
“小七,你还不消停?”玉玲珑轻轻吐出看似责备的话,眼里却满含着关心,“今夜还不够惊心动魄的么?不好好将息,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萧疏雨笑道:“玉姐忘了,我自小便有一句豪言壮语。”
玉玲珑忍俊不禁:“我没忘,‘天塌下来当被盖,没有过不去的坎’。”她学着萧疏雨的腔调:“这可是你的经典语录,我呀,当初都把它写进《萧家记事》了呢!”
萧疏雨眼睛一亮,立刻抓住话柄:“玉姐,你还写了《萧家记事》?我怎么没瞧见?给我看看好不好?”
玉玲珑偏过头去,淡淡地道:“只是胡乱写的,早就扔了。”
萧疏雨“哦”了一声,没有追根究底。他四下打量这个房间:外间放着桌椅、茶具、绣墩、花瓶,中间垂着淡紫色的纱帘,轻烟一般。他挑起纱帘走进去,里面是床、妆台、面架、屏风,屏风上画着小桥流水、一叶兰舟。帐子、被褥都是紫色的。
紫色,这屋子里深深浅浅都是紫色。与玉玲珑,不,玉生烟以前在萧家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简单了些。
朵儿被捆得像只粽子,靠在角落里,依旧昏迷着。
没有那种疯狂诡异的表情,她看起来就是个花朵似的小姑娘。可萧疏雨见识过她真正的样子,此刻想起来仍觉得毛骨悚然。
“臭小子,你还真不见外。”玉玲珑嗔道,“女子的房间,你随便就闯,也不避讳。”
萧疏雨笑眯眯地道:“我小时候天天在你房里转,你也没嫌弃我,现在就对我生分了?真让我伤心。”
玉玲珑瞪他一眼。萧疏雨赶忙道:“别生气,玉姐,趁现在你还是姐,让我好生亲近亲近。以后当了我大嫂,我可要敬畏你三分,不敢造次了。”
玉玲珑的脸猛地沉了下来:“谁是你大嫂?我刚才是为了要替你申辩,才承认我是那混蛋的未婚妻,你别以为我还念着旧情!”
萧疏雨被震了震,低声下气道:“玉姐,那‘混蛋’可找了你八年……”
玉玲珑打断他:“他找我八年?以你们萧家的势力,找我八年都没找到?小七,你当我是傻子么?”
萧疏雨嘴里苦得像吞了黄连似的,心里把萧疏叶埋怨了一百遍。
玉玲珑坐下来,倒了杯凉茶,一口吞下,像要烧熄心里的怒火似的。她唇角一挑,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萧大家主真是日理万机,自己没时间,所以派你出马?恐怕因为他听闻了风先生的事,预先调查了光阴客栈,才知道我在这里,是不是?”
“是的,玉姐,你怎么猜到的?”萧疏雨连心里都发苦了。他也坐下,坐在玉玲珑对面,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进来看我的眼神,分明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萧疏雨忽然心头一动:“玉姐,你与风先生……你是不是……?”
“不是!”玉玲珑又气又悔,她当然明白了萧疏雨的意思:你是不是有意与风先生“结盟”,好让我们查到你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