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一夜未眠,眼眸一片猩红,她攥着玉扳指和香囊,就往外头去。
于溯唇瓣颤动几下,跟在她身后,艰难地道:“梅娘要娘娘只身同她走,不允人跟着。”
“你们别跟着。”窈窈步子没停下。
陈简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让敏娘拦住窈窈:“冷静一点,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不知晓,你当真要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走?”
窈窈挣开敏娘,她拿起香囊玉扳指,嘶哑道:“我不能等,陆衡是在她们手里。”
说罢,她疾步出去见梅娘。
*
窈窈被覆了眼,弯弯绕绕不知多久才被扶下了马车,待入了宅子,梅娘便解下了窈窈眼上的布条。
“请娘娘同我来。”梅娘在前面带路。
极大的宅子,却也是一个荒废许久的宅子,到处都是败落之态,唯有湖中清荷亭亭,像是有人打理过的。
身穿黑色衣裙的女子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窈窈身上,她还没有说一个字,便剧烈地咳起来,梅娘变了面色,赶紧取了帕子过去扶住莲夫人。
莲夫人取了帕子擦净唇角,许久后,淡淡地道:“不碍事。”
窈窈震颤地看她,女子生了一张极美的脸,与陆衡有七分的相似。
“你是谁?”窈窈自然知道眼前的人绝不会是恭顺皇后。
莲夫人没有回答,在一旁的石桌前坐下,接了梅娘递来的水慢慢地喝。
窈窈看得出这一件废宅子里只有面前的主仆二人,没等到莲夫人的回答,她急道:“湛弛许诺给你的,我也都能给你,请你放了陆衡。”
莲夫人闻声笑笑,她搁下茶杯,美丽的眼眸中满是疲倦,说话也是虚弱至极:“真的?”
窈窈点头:“真的。”
莲夫人目光低了些许,示意窈窈坐下。
窈窈没有犹豫,直接在莲夫人对面坐下。
“将陛下带出来给皇后看看。”莲夫人吩咐道。
窈窈紧绷着的心弦放松些许,她便知道,湛弛昨日定是胡说的。
不多时,梅娘推着轮椅出来,上头坐着的是昏迷的陆衡,窈窈腾地起身就要冲过去。
莲夫人伸手拉住她。
明是虚弱至极的莲夫人,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窈窈制住,窈窈动弹不得,觉出莲夫人有异。
“还活着,那便是陆衡。”莲夫人怏怏地说,她将窈窈拽下。
窈窈结结实实落回了原地:“我求你放了陆衡,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知道这位莲夫人定是要她身上的什么,才会这般大费周章地见她,如果她没有用,莲夫人不必同她浪费时间。
莲夫人笑一笑,唤梅娘过来:“给娘娘吧。”
梅娘取出个小锦盒,里头是枚黑褐色的药丸。
“湛弛要的是陆衡的命,我不一样,我要你的命,只要你把命给我,我就会放过陆衡,我说到做到,不……”莲夫人将锦盒推给窈窈面前。
窈窈没等莲夫人说完,直接拿起药丸吞了下去,不小的一颗药丸,苦臭难咽,窈窈艰难地问:“这样可以了吗?”
莲夫人显是一怔,梅娘也愣了一愣,她垂首倒了一杯水给窈窈。
“我还没说完,你吃这么急做什么。”莲夫人一边咳一边道,似乎有无奈。
“我听到我想听的了,你如今既然是这样一张脸,那你该是不舍杀陆衡的。”窈窈长睫颤动几下,落下泪来。
莲夫人又咳了起来,有些无奈地道:“你都没查陆衡是不是还好好的,怎就这般吃了药。”
窈窈冲到陆衡身旁,这一次莲夫人没有制住她,窈窈摸到陆衡温暖的手,破涕而笑。
梅娘扶着莲夫人起身,莲夫人看着窈窈握着陆衡的手又哭又笑,她取了桌上的小盏掷出,解了陆衡的穴,陆衡猛地一战,醒了过来。
陆衡并没有被封听觉和知觉,这的一切他都听得到,都知道,他迅速抱起瘫在他身上的窈窈。
“一颗补药罢了,别用那样要杀人的眼神看我。”莲夫人说道,“难吃是难吃了点,但对身体是好的。”
莲夫人见不得小夫妻这种生离死别的模样,转过身去不看了。
陆衡窈窈齐齐一怔,补药?
梅娘又取了两个食盒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菜。
“坐下陪我用膳。”莲夫人并没有看陆衡和窈窈。
陆衡确定窈窈并无异处,这才放心了些,窈窈愣了片刻,陆衡带着窈窈到了桌前坐下。
即便他与窈窈不愿,只要莲夫人开了口,他们便不得不做,莲夫人武功太邪,虽看着一副虚弱的模样,可他知,以莲夫人的身手来说,京中何处都是来去自由。
他知道莲夫人没有想要他和窈窈的命。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窈窈一点也不明白。
莲夫人的味觉早就丧失了大半,不管是怎样的佳肴于她来说都是果腹之物罢了,且,她也吃不了什么了。
“想见见你们夫妻罢了。”莲夫人极勉强地用下一片藕。
“为何用我母后的脸?”陆衡肃声质问。
莲夫人哼笑一声,良久后,道:“因为我要这张脸见我想见的人。”
这张脸并不是面具,而是真的成为了她的脸。
“你都长这么大了。”莲夫人看着陆衡,似乎很欣慰,她又满意温和地看窈窈,“还娶了一个又好又漂亮的媳妇。”
陆衡一顿,半晌:“你认得我?”
“我抱过你。”莲夫人淡淡道,“但你不认得我,我有二十几年没回京了,近十年又一直睡着,醒了才知道,你母后和你的事,你很好,没让你母后失望。”
“你、”陆衡怔愣地看她。
莲夫人又道:“我以前在英国公府住过一段时间,得了你母后和你舅舅他们的照顾。”
陆衡猛地一怔,惊愕地看她。
莲夫人微微笑,知道他猜到了:“你现在就唤我为莲夫人。”
窈窈无法猜到莲夫人的身份,莲夫人怕是个原著中连一个字都没有的。
“梅娘,把世子带出来。”莲夫人有吩咐道。
窈窈一顿,湛弛?
果是湛弛。
莲夫人面上无半分血色,说话时也总让人觉得,这人说完这句怕是没有命说下句话了。
“你都看到了,窈窈愿意为了陆衡把命给我,她是不会愿意同你走的。”
陆衡很快意识到,目前的人并不是墨漾。
湛弛眸中晦暗,叫人辩不出到底藏了多少的情绪,明明都是虚幻,她竟陷得这么深,因为生气,他的身体不明显地发颤:“你为这么一个虚幻的世界,放弃了一切。”
“我并不是放弃了一切,我是得到了一切。”窈窈没有同陆衡解释湛弛的情况,她紧握住陆衡的手,像是得到了力量。
“你明知道,我没有答应你,叔叔婶婶没有应下这婚事,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对于你来说,娶谁都一样,你只是习惯去听湛爷爷的话,习惯被湛爷爷安排一切。”
“我说过不是。”湛弛话一出口,他却是怀疑自己,他同她说过不是吗?
窈窈没有同他辩,片刻后,又道:“对于陆衡来说,只有我才可以,我要的是除了我谁也不行的陆衡,而不是一个只听长辈的话,觉得娶谁都一样的你。你不是喜欢我,也不是只要我,你只是要一个看起来可以的湛家女主人。”
湛弛眼眸渐渐红了,他打断窈窈,扬声问:“我只问你,你跟不跟我回去?只要你和我回去,洛家的一切我都会处理好,天风也会恢复从前,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陆衡已经听明白了,这个湛弛便是同窈窈一个世界的人。
“我不会和你回去,我想要的是陆衡,陆衡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我与他拜了天地,饮了合卺酒,结了发,是生死相随的夫妻。”窈窈没有松开过陆衡的手,给了湛弛最后的回答。
湛弛怔愣痛苦地看她,他不愿再看到二人紧紧握着的手,更不愿看窈窈坚决的目光,他慢慢地转身,许久后:“你疯了。”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真的要留在这里?”湛弛再一次转身去看窈窈,只有她说不愿,他就可以带她回去。
“你知道,不管你问多少次,我都只有一个回答。”窈窈道。
湛弛唇瓣抖动几下,背过身去,再没有看窈窈,他的唇角浮出苦涩又自嘲的笑:“疯子。”
他在说窈窈,也在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