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才人想了想,脸上同样是疑惑不解:“我父亲向来是使的延福宫小花园的小张公公与我传话,那日也是小张公公过来说,父亲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道陛下命中无子。若是罪妾怀的是个女胎还罢,若是怀的是个男丁,罪妾便要和先皇后一般一尸两命,不若早早儿做了打算,用这孩子换个旁的好处。”
魏三眉头微蹙,面上看似八风不动,其实心里已经泛起惊涛骇浪。皇帝陛下早年中毒的事情连他都不知情,还是去岁年末陛下阴差阳错解了毒才知晓一二,却不知这挑唆魏家的到底是什么人,抑或根本就和当初下毒一事有关?
他轻轻一挥手,自有人去提魏才人口中的“延福宫小花园的小张公公”来。魏三点头示意魏才人:“你父亲可有说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总不是随便来一个小太监传个话你就得照做的。”
魏才人摇摇头:“父亲没有说是何人告诉他的消息,只说来源一定可靠。罪妾也使人往外传话,问父亲到底是何道理,然父亲只一次次催促妾早日行事,甚至让小张公公带了亲笔书信劝说罪妾。”
“那书信现在何处?你可确定是你父亲手书?”
魏才人惨笑道:“书信这般里通宫外的罪证可不敢留着,自然是看过便在烛台上烧了。父亲的字迹罪妾却是认识的,应当不是有人伪造。”
魏三对这个回答虽然有些失望,倒也算在预料之中。现在魏大人已死,此事到底是魏家参与其中还是被人冒名顶替当了替死鬼便是死无对证,或许唯有抓住了那个小张公公,才能继续寻找出背后操纵者的蛛丝马迹。
魏才人知道的并不多,魏三在确定她并无隐瞒后便下令将她收押。而另一路去延福宫寻人的司卫却并无这般顺利,盖因他们才进延福宫,就听说小花园有个小公公失足落井,这会儿正一群人闹哄哄的捞着呢。
监察司来的几位听了一耳朵,无可奈何的相视苦笑。以他们的经验,这位小公公八成要姓张,而且十有八丨九是没活气儿了。
事实也是如此,及花了小一刻钟将人捞上来,果然是小花园的小张公公,果然是已经气绝身亡。
好不容易查到一条有用的线索,结果转手就断了。别说监察司的司卫们憋屈,连魏大统领都要绷不住了。这卡着时间杀人灭口,他都快怀疑是不是自己麾下有奸细给人通风报信。否则怎会他才问出一个小张公公,人好死不死立时就“意外”失足了呢?
虽是憋屈又愤怒,他还是得老老实实去与皇帝陛下禀告。眼看皇帝听着一句脸就黑了一个度,天不怕地不怕的铁血真汉子魏三统领都难得的怂了,勾着头小声告罪:“都是微臣无能,没能查出幕后之人,请陛下重罚。”
沈元洲一开始是真的怒,可是听到最后,他反而平静了。能操纵这一切的人显然不是个容易应付的对手,若是魏三随意便能将人揪出来,怕是根本就掀不起这样的波澜。
“罢了,你们也是尽力了。”皇帝陛下挥挥手让魏□□下:“此事你们转到暗处继续查,但凡有丝毫线索都不许放过。”
逃过一劫的魏大人赶紧撤了。撤之前还得硬着头皮再问一句:“那魏才人……?”
“魏才人因小产晕厥后伤心过度,已经不治身亡。”皇帝陛下冷然道:“给她个体面,赐她三尺白绫吧。”
……
都说宫中没有秘密,虽有德妃严厉封锁,魏家上下“误食毒菇”全家丧命的消息还是在后宫里传开。几乎是同一时间,魏才人也从炙手可热的怀孕宫妃到突然“病逝”,这一桩接一桩的“意外”在众人嘴里嚼过一遍,衍生出不知多少骇人听闻的“真相”来。
德妃哭笑不得的听了一耳朵,转头便毫不客气的亲自下场带节奏。找了几个嘴皮子利落的小丫头半真半假的往外透话,没多久满宫上下都接收到了“官方”说法——这次乃是曾经的叛逆余孽所为,就是不想让魏才人顺利诞下皇嗣,以此报复当年陛下诛杀三王五王乱党之事。
宫内守卫森严,那些叛党没法将手伸进来,便选了灭杀魏家满门的法子。魏才人因家人死光了才动了胎气流产,哀痛过度之下无力回天,虽有太医全力救治还是没能将她救活过来。
虽然还有些细节无法考究,但这个说法大差不差没什么漏洞,总比宫妃宫女小太监们脑洞猜测的各种原因要靠谱的多。没过多久连唐莹都知道了这“真相”,还特意与德妃感慨一回。
小妃子一边啃着春饼一边叹气:“刘大仙说了陛下生过七公主就要生儿子的,我对魏才人肚子里的小皇子还挺期待的呢。谁知道她如此福薄,竟然被歹人下黑手害死了。那些余孽实在太过分,若是陛下将人抓住,一定要把他们秋后问斩去。”
德妃随手把七公主丢在暖炕上躺着,拎了条锦帕认真给小美人擦嘴角的饼屑,嘴里还逗她:“按说你这般受宠,生皇子不该你拔个头筹么?”
唐莹无奈摊手:“您知道的呀,韩御医说最早也得明年。”
这事德妃当然知道,不过是打趣罢了。见小姑娘认真的模样,她越发想多逗几句,假作一本正经的建议道:“可要是旁的女人生下陛下长子,谁知道那个混蛋男人会不会见异思迁?要我说啊,你就该让陛下忍着,等明年你开禁了再让你给他生儿子。”^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这话着实大逆不道,唐莹吓了一跳,白嫩小手一把捂住德妃的嘴。紧张的看看左右,见屋里没有外人才满脸不赞同的低声批评:“姐姐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德妃几乎能从她脸上读出“你说坏话就一定有人听墙角,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这句话,忍不住笑着把她的手扒拉下来,顺便把人揉进怀里:“你就放心吧,若是一个长乐宫正殿本宫都收拾不好,那本宫还要不要在后宫混了!”
“那也不能说。”唐莹小小的翻了个白眼,从德妃怀里挣脱出来继续吃长乐宫小厨房才出锅的荠菜馅饼。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嘟囔一句:“陛下三十多岁了还没个男嗣,他也着急呢。不管怎么说,尽快生个儿子才是要紧。”
“原来你还是心疼他!”德妃假作哀怨:“姐姐对你不好么?一心一意的护着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本宫?”
“我也心疼德妃姐姐啊,姐姐你最好了!”唐莹熟门熟路的给了德妃一个爱的抱抱,顺便将手上的油擦在了德妃新做的青底绣牡丹褙子上。
德妃可没发现她干的好事,被顺好了毛又搂着小姑娘吃豆腐,完全忘了自己刚刚又种下了一片柠檬树。唐莹就躲在德妃肩头冲德妃身后的茗砚茗棋两个大宫女吐了吐舌头偷笑,也不提醒她最好的好姐姐去换个衣裳。
茗砚茗棋暗暗给唐莹竖了个大拇指:锦婕妤干得好!总算学会反击这个不靠谱的娘娘了。一会儿她们肯定不提醒自家主子,就让德妃背着这两个油手印去满后宫的晃悠!
第55章 出宫
魏才人的案子被陛下转到暗处, 宫妃们喧闹过一阵便渐渐忘了这个人的存在。除了陛下借着德妃给寻得借口再将朝堂民间梳理了一回,查出不少暗中隐患, 与魏家和魏才人有关的消息却是再无人提起。
毕竟宫里随时都有新鲜事,而一个死了的才人——哪朝哪代哪个皇帝的后宫没死上几个人呢?
人死了,便是没了,与活人相比,她们可全无被在意的必要了。
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魏才人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小半个月,接连有三位宫妃被诊出身孕。因位份都不高, 陛下也没特意照顾, 只嘱咐各宫主位看管着些,别让她们仗着肚子骄纵起来。
这三位都是上次选秀被选进来的,原就比去岁新进的妃子们更沉稳些——毕竟有三五年蹉跎, 便是年少时锋芒再胜, 在杀人不见血的宫闱之中也生生磨出了谨小慎微的心性来。
又有魏才人的前车之鉴,陛下也没显出多少看重,这些怀孕的小主娘子心里激动过一回, 冷静下来便一个个只恨不得比平时更安分守己一百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闭门谢客宅家保平安,简直让唐莹这个一代社恐宅神都大呼内行。
然后宅神就被皇帝陛下镇压了。一番餍足后,沈元洲把玩着她的发丝不怀好意的问她:“你是真想同她们一样待在宫里不出去?朕还想过段时间带你出去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