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洲看着她,眼眸中是她清丽脸庞的倒影。小东西不会深情款款,不会小意温柔,高兴了就哈哈笑,不高兴了睡一觉起来吃顿好的就全忘了。
当个妃嫔就和玩儿一样,不懂给自己要好处,更是从未旁敲侧击的提过家中父兄,吃两回御膳房的席面就能一本满足,这样的姑娘若不是蠢,那些绞尽脑汁争宠上位的岂不是白瞎了一番努力?
可偏偏啊,偏偏他就稀罕这个小傻瓜。沈元洲任由心中那一点点涟漪散开,变成小小的风波动荡,脸上表情却是正经:“你说的是真的?三公主来找你麻烦?”
唐莹从他怀里蹦出来,做了个打断的手势道:“虽然您说嫔妾蠢,可嫔妾觉得自己还是挺聪明的。您先听嫔妾给您说啊,”
她清了清嗓子,看沈元洲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当真一本正经的给分析起来:“张妃娘娘是潜邸就跟着您的老人,不至于拿自个儿闺女当枪使来为难嫔妾一个小小的充仪。三公主才五岁,估计也不懂什么狐丨狸丨精不狐丨狸丨精的。嫔妾看她身边宫人的反应,想来都没料到公主会来这一出。所以今儿肯定是有人搞事儿,但绝不是长禧宫的娘娘和公主,您要查要罚,可别弄错了主次啊。”
她一副“我说的好对快夸我”的炫耀表情,沈元洲却故意板着脸:“朕要如何行事还要你来教,这些你都想得到,你当朕会想不到?”
“陛下当然想得到啊,嫔妾就是想说,嫔妾与您是英雄所见略同,所以您可不准再说嫔妾蠢了。”唐莹得意洋洋的看他:“您看,您也这么想,嫔妾也这么想,要是嫔妾这么想是蠢,那您又是什么呢?”
她绕口令一般“这么想”“那么想”了一圈,沈元洲听懂了,也更无奈了。脸上的严厉维持不住,皇帝陛下再拧她的脸蛋儿:“你就没想过这是有人在针对你,你得把人找出来么?”
唐莹大气的晃晃小巴掌:“害,话本里不都写了么,僧多粥少总有人吃不饱,佳丽三千铁杵磨成绣花——咳咳,嫔妾是说,只要嫔妾还得您恩宠,犯红眼病的就少不了。找出来明面上的还有暗地里的,真发觉每位姐姐妹妹都对嫔妾心怀恶意,岂不是要夜不能寐了?”
她总结:“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嫔妾自己不犯错,用不着庸人自扰。”
虽然说的很有道理,沈元洲还是忍不住重重敲他的脑袋:“你可给朕少看点儿话本子吧!”
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
作为苦主的锦充仪且没有要找三公主麻烦的意思,皇帝陛下便不急着查案,只让刘公公去问问清楚,自己依旧在软塌上一倒,安安稳稳的睡个午觉。
唐莹坐在窗户边,拿一幅双面绣的富贵牡丹赶工。之前允诺给陛下的四君子与岁寒三友已经绣完了,她打算等陛下装裱时把这一幅也一块儿弄好,若是时间来得及,还可以充作七公主的满月礼。
讲真,富贵牡丹比岁寒三友复杂多了,以此划等号,可见陛下在锦充仪心中怕是还比不得淑妃的分量重。
好在皇帝陛下对针线没什么讲究,只觉得女人就是女人,光爱个花儿朵儿的,哪有岁寒三友的风骨,及睡醒了看见唐莹绣架上的图案,还顺嘴嘲讽几句俗气。
唐莹就不服气了:“古人写诗也有说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牡丹怎么就俗气了?陛下自己不懂得欣赏,光学那些穷酸腐儒的腔调,实在是不好不好。”
她一根白生生的手指在沈元洲眼前晃啊晃,被沈元洲一把攥住拉进怀里。皇帝陛下不怀好意的扬起巴掌:“小丫头敢说朕穷酸?”
“哪……哪里是说陛下您啊,只是让您别被带坏了嘛。”唐莹一边扭开一边狡辩:“陛下富有四海,怎么可能穷酸呢?”
“那旁的读书人就穷酸咯?”沈元洲眼含笑意不依不饶:“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看朕家法伺候!”
“哎呀,妾说的可不是读书人穷酸,而是说但凡吃不着葡萄却说葡萄酸的,那才是穷酸。”
唐莹认认真真和他讲道理:“就好比男人都喜欢青楼里的花魁,不就是因为人家长得就是好看么?花儿草儿与花魁一样,长出来给人看的。不爱上青楼只喜欢逛书局的便去逛书局,人家且没碍着他什么。偏有个人出不起喝花酒的钱,却非得在一旁说但凡长得好看的女子都是肤浅俗气的,您说这话可不就是穷酸了?”
“我爹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且没几个人是不爱富贵金银的。自己没本事赚俸禄却非得在言语上踩富贵钱财一脚,那都是虚伪至极的人。一旦让这种人掌权,他们才比谁都贪的厉害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唐大人也确实看得通透,不过:“你倒是对青楼挺有研究?”
唐莹:“……”
“那不都是看话本子里写的吗?说起来,嫔妾都好久没看过话本子了!”
“还想着看话本子呢。”沈元洲在她脸上拧一把:“既是说的如此有道理,不如给朕也多绣一副牡丹图吧。”
唐莹:……当我之前什么都没说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唐莹: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jio!
第26章 再现
景华宫中一片安宁,长禧宫里的气氛就不是那么美好了。张妃听说三公主去锦充仪跟前闹过一场,又惊又怒的差点儿再晕过去一回。提溜了三公主过来就要打,好说歹说才被嬷嬷给劝下。
落英苦口婆心的劝:“公主您赶紧给娘娘认个错,娘娘身子不好,可不能气坏了。”
三公主小字明月,也是个倔强姑娘,梗着脖子掉眼泪,还断断续续的争辩:“我又没做错!那女人抢了母妃的父皇,就该把她拿去沉塘!”
张妃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一巴掌拍在桌上:“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
“不是听您说的么?”沈明月脸上的表情直白写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控诉:“去年那个芳嫔对您不敬,害您挨了父皇的训斥,您就这么与王嬷嬷说的,转头芳嫔就在荷花池里溺……唔……”
落英扑上去捂住三公主的嘴,不敢抬头看张妃的脸色。旁人不知道,她们这些长禧宫的老人可明白的很,张妃面甜心苦下手狠辣,上一轮选秀折在她手里的小妃妾可不少。
就是不知怎么被三公主听了去,四岁的小孩儿还这么能记事。正殿里的宫女太监安静如鸡,一时静的落针可闻,只有三公主还不明所以,用力扒拉落英的手掌。
“把她给本宫关起来!”张妃喘了好一阵儿才把气喘匀,眼神危险的扫视所有人:“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否则——”
她的手段如何,下人们可一点儿都不想领教。赌咒发誓今天什么都没听见,张妃才让她们都下去,只带着王嬷嬷与大宫女诗琴转回里间。
“你说这可怎么办哟,本宫怎么养出这么个蠢孩子!”张妃气的摔杯子,又吩咐诗琴:“你去查清楚,是什么人敢在明月耳边嚼舌根。”
王嬷嬷重新给她倒了一杯茶,犹豫着问道:“锦充仪那里——万一她向陛下告状……?”
谁不知道陛下虽然撤了锦充仪的绿头牌子,可每天定时去景华宫蹭饭睡午觉,锦充仪都不用刻意上眼药,随便漏点儿委屈,让宫女太监一人一句把实情说了,三公主怕不是都得挨一顿狠罚。
哪怕公主金枝玉叶,人锦充仪也是实打实的长辈。大伙儿都是小老婆,又不是寻常人家妾通买卖,一个孝道压下来,三公主日后有的苦日子过。
“公主年纪还小,你带着落英去告个罪,想来锦充仪也不至于和她小人儿较劲。”张妃是恼恨三公主太蠢,对皇帝的怒火倒不是特别畏惧:“她蠢皇上也不会犯蠢,又没真打了人,不过是小孩儿闹一闹,了不得被陛下申饬几句罢了。”
张妃确实是个老江湖,对于陛下的了解不是盖的。沈元洲一觉睡饱,还没收到刘公公的线报,听说长禧宫过来赔罪,心里先舒坦了两分。及真金白银头面首饰布帛衣料摆在面前,王嬷嬷与落英的态度诚恳,基本上就把张妃先摘出来了。
不过该追责的还是要追责。皇帝陛下眼神锋利,全然不顾落英瑟瑟发抖的模样沉声问道:“三公主可知错?怎么不亲自过来给锦充仪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