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皱了皱眉,并未说话。
只见那女子感动半晌,终于在众人见证下答应了那男子,缓缓将手放至那男子手心,男子也是一副感动至极的样子,起身紧紧抱住了女子。
众人只见成就一桩美事,欢欣鼓舞,甚是热闹。
待人群慢慢散去,二人正准备找昭九和燕绥时,却发现二人早已不见,而在他们身旁的地上,放着一袋物什,男子立马过去拿起,将将一打开,面上喜色已是掩藏不住。
“这样妥协换来的结果,值得吗?”燕绥问道。
昭九淡淡一笑,“身在其中,难免看不清楚,众人皆为一时所惑,又怎会想到以后?”
况且旁人如何,其他人是说不清楚的,就算其他人看起来不好,身在其中未必没有一丝乐趣,世上偏偏有甘之如饴这四个字,无法衡量,也无法解释。
这男子确实贪心,但这女子也不能说未得偿所愿。
此时夜色已深,街上行人也少了许多,路旁小摊大多已经收拾完毕,除了河里四处飘荡的花灯,地上烟火的残留痕迹,这一日上元灯节便只剩夜风徐徐吹来,带一股冬末的寒意。
二人又找了一家小巷里的店铺,吃了一晚热腾的汤圆,照旧是只要一碗,另要了一只空碗,昭九从碗中匀出一只汤圆,递给了燕绥。
二人自回了王城便一直如此,点两份浪费,燕绥本来是不想吃的,不过昭九觉着,没尝过的东西,还是要尝一尝才好,管它味道好不好,总归年年岁岁,并未在人间白走一遭,于是便找店家要了一只空碗,每一份匀一口给燕绥,到如今,已是十分习惯。
二人吃完便立马回宫,待到寝殿前,才堪堪停住。
昭九正准备如同往日与燕绥拜别,燕绥却道:“等一下。”
昭九回头看向燕绥,有些不解。
只见燕绥从衣袍的袖口拿出了一只锦盒,递给了昭九:“这个,给你。”
昭九愣了愣,这锦盒并不十分大,但却也不小,盒子是由黑铁铸造而成,此时灯光昏黄,只见这盒子周身散发黑色的幽光,却并不明显。
昭九伸手接过锦盒,缓缓打开来,当即就愣住了。盒中是一根骨鞭,骨鞭造型十分独特,像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却不尽然,单看骨鞭打磨的程度,整根骨鞭浑然天成,没有一处显得突兀,所有锋利的有棱角的地方都被打磨光滑,整根骨鞭中间呈镂空状,中间却有一根长长的脊骨贯穿始终,尽头处镶嵌银柄,银柄也并不像普通的银子,而是发出幽幽的银光。
昭九顿了顿,将盒中的骨鞭拿了出来,只觉触手一片冰凉,整根鞭子似乎有灵性,拿在手上只觉十分有质感,并不重,但也没有鞭绳轻飘飘的感觉,轻轻一动,整根骨鞭似乎通晓主人心意,立马袭向半空中,而且整根骨鞭无数块骨头大小均匀,通体流畅,毫无滞留感。
昭九将骨鞭放回锦盒中,怔怔看了很久。
直到听到燕绥一贯清冷的声音:“你不喜欢?”
过了好一会儿,昭九抬眸看着燕绥,声音很轻:“不,我很喜欢。”
第 79 章
自下山以来,接连处理不少重大事宜,昭九迅速在朝中建立威信。本来王上昏庸,国将不国,偏偏王室血脉尊贵,大臣们一边不满一边无可奈何,昭云建国几百年,代代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到这一代,纵然王上如今十分昏庸,也有不少人还抱有希望,持支持态度,只这支持却不是对的王上,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了大殿下身上,此时大殿下甫一下山,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一众大臣终于得以安心。再加上如今昭云国多了位国师大人,这国师大人与大殿下关系甚是亲密,二人联手,倒像是有一路披荆斩棘的意味,大臣们终于觉得,这即将破碎的山河有了新的希望。
王上尤其愧疚,也许是这么多年,觉得昭九过得清苦,觉得歉疚这个女儿,也许是自己昏庸,乐得有人代劳,总之不论是批阅奏折,还是行政决策,只要昭九有什么想法,都按她的意思来。
昭九却并不觉得开心。
由此可见,王上不问朝事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若说时事,尚能好好解决,但历史遗留问题太过严重,就像一大块腐肉,难以剔除,若要剔除,必定要伤筋动骨,且新的腐肉不断增生,由于之前的腐烂面积太过巨大,伤口细菌太多,增生的速度不断加快,伤筋动骨尚没有修养时间,这便陷入两难。
燕绥其实并不怎么关心这些事,只有在昭九将确切的事情摆在他的面前,他才会有点动作。他本来对于人事就不是很精通,遑论如此复杂的政事,其实他对政事的敏感度十分高,但是他自己毫无兴趣,昭九也不好强勉,大殿下如此忙碌,国师大人却十分悠闲。
这闲也是真的闲,从前若说还有灵瑜将军相伴,最近一段时日,灵瑜将军也是十分的忙碌,在昭九掌政之前,就请示王上率军队去了边境,边境不时有外敌入侵,灵瑜临行之前留有书信给昭九,朝中有大殿下,自能安心,遂率军前往边境,处理边境之乱。
由此燕绥也只能一天天的,待在寝殿,若有重要事宜,昭九再找他。
这日昭九早早上朝,回朝路上便收到重烨来信,哦,不对,应当说是昭景来信,虽署名重烨,无论是信纸字迹还是内容口吻,一看便知是昭景。
信中言了诸多,不过大多都是废话,光是想念就说了四回,还换了好几种表达方式,只得叫人叹一声创新意识强烈,唯信尾所言一切安排妥当,不日当归,昭九看完整封信突然顿悟,昭景的信全篇是看不得的,只需看最后几句,便能得知文章大意,省事省力,也省心。
昭景既然快要回来了,昭兰婚礼礼服也将要缝制完毕,诸多事宜也早有准备,昭九第二日上朝便将此事于大殿上公布。
本来昭云国近来坏事连绵,此时稍有停歇,这场婚礼也能给阴郁的氛围撕开一个裂口,但昭九没想到,甫一提出,竟会招的众人反对。
当时昭九提出此事并未持商量态度,只不过例行公布,话音刚落,下面就有大臣站了出来:“此时国力疲软,民众刚从噩梦中挣脱,尚未恢复精力,尚有许多人吃不饱穿不暖,此时耗费国力办喜事,只怕会引得百姓反对!”
又有人道:“大殿下,婚礼步骤繁杂,若是办的不好,不符合六殿下的身份,若是办的很好,现场秩序难以控制,此时尚需谨慎,毕竟昭云国处于混乱期已久,若是有人趁此时机做些什么,难以控制!”
“微臣明白大殿下奖赏分明,为功臣举办婚礼无可厚非,但昭云国千疮百孔,此事还需慎重。”
昭九十分头疼,其实说的这些她都有想过,但这事是一天两天能处理好的吗?恐怕十年八年昭云都恢复不了元气,若不是王室身怀不死之血,昭云国就好不了了。此时昭云王室血脉的优越性又充分被展示。
难道昭云一日不安生,这婚礼就不办了吗?
昭九真的很想给昭景安排好,帮她办一场隆重的婚礼,昭云王室多少年,世世代代为民奉献,她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为百姓去拼搏,她心甘情愿,但她不想昭景也被这身份所累,只要她嫁给重烨,她就可以不用担责,无论什么事,都有人会替她扛。
昭九这时觉得可以用燕绥的话来说,她是天命所至,她保护自己的子民,也想保护自己的家人,她是有预感的,如果洪水即将到来,如果山川都要被掩埋,最起码现在还有时间,她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昭九并未反驳,也没有收回旨意。
她在下朝后独自一人去了山上。
山中还是一片寂静,此时已是春天,万物复苏,冬日里光秃秃的树上枝桠已经点缀了小小的绿色,偶尔有鸟飞来,停在树上,啄啄枝桠,待一会儿,又飞走,鸟鸣声清脆悦耳。
昭九在树下的躺椅上躺了好久。
从前这树下是没有躺椅的,后来昭九下山,去人间走了一遭,买了不少新鲜玩意儿,其中就有这把躺椅,买回来就放在树下,这么多年,就没挪过,每次也只有昭九一人会躺在上面。
昭九闭上眼睛,山中的空气十分清新,就是只待在院中,躺在树下,也让人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