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喻眼神幽深了一下,只见昭九闲闲走向元陵,天生上扬的嘴角微微有一丝笑意,看向元陵,似乎眼里只有他一人。
元陵也看着她,待她走到他身边站定,才开口向太子道:“兄长不如让昭九试试,毕竟她是我母妃故人之子,我母妃医术冠绝天下,或许能有一丝转机。”语罢抬头深深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定定看了他一眼,又转向昭九,轻轻拱手道:“如此,麻烦昭九姑娘了。”
元喻眼里闪过一丝深意,但并未说什么,他也明白此时此刻,他们的目标都是相同的,因此并未多加阻拦。
昭九也拱手还礼,向太子道:“太子殿下不必客气,在下必当尽力而为。”
太子勉力笑了一笑,只听昭九道:“不过,太子殿下若是信得过我,我想独自为皇上诊治。”
太子顿了一下,而后挥手将太医屏退,又深深看了一眼元陵,才转身出了殿。
元喻眼睛眯了眯,道:“姑娘医术难道有何特殊之处,不便示于人前?”
昭九闲闲道:“自是有特殊之处,倒也不是不便示于人前,只不过我医术卓绝,却不愿为人师。”
元喻噎了一下,眼神逐渐幽深:“姑娘乃是高人,此言我甚是理解,但想必姑娘不会在意多个观众了?”
昭九轻轻瞥了他一眼:“介意。”
元喻道:“哦?不知如何介意?”
昭九:“多个观众我就会紧张,发挥不好,影响救治效果。”
元喻:“如此说来,姑娘是有十足把握了?”
昭九:“九成九吧。”
……
元喻:“既然有如此把握,又何必担忧?”
昭九悠悠看他一眼:“三殿下再说下去,我怕是要无能无力了。”
元喻:“……”眼中闪过一抹阴霾,又看了一眼元陵,便挥袖离去,正要出殿,突然听得身后昭九闲闲的声音响起:“殿下你可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就会紧张,发挥不好,影响救治效果。”
元喻:“……”
元陵在身后,嘴角悄无声息地弯了弯。
等到殿中只剩两人,昭九拿出了一盏刻有繁复梅花花纹的青铜灯。
正是锁魂灯。
元陵向外看了看,道:“锁魂灯?”
昭九将灯放在皇上的床枕边,凝神,手掌在锁魂灯灯芯上方放平,轻轻抹过,灯芯突然无火自燃,灯内并无灯油,但灯芯却并无熄灭的趋势,十分明亮。
昭九道:“锁魂灯里本来只有皇上一缕魂魄,但灯火如此明亮,显然三魂七魄已快要尽数纳入,我并不是学巫术的,具体情况也不清楚,但皇上已经卧床不起,想必死期将近,我只能将灯中的魂魄拨一些回去。”
元陵道:“你可有把握?”
昭九轻轻一笑,看他道:“我不是承袭了绝世医术?如此小病,自然把握十足。”
元陵:“……”,忍不住跟着笑了一下。
昭九看着他:“我虽然不是学巫术的,但我也是自小耳濡目染好吗,我只是不研究这个,理论不懂,实际操作流程还是很明白的好吧,而且灵梧动手能力从来都不如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元陵笑了笑:“唔,我对你,从来都很放心。”
昭九:“……”,一派正经的撩人真的是……很犯规啊……
昭九:“不过这个拨多少嘛,就要殿下你来决定了。”
元陵略顿了顿,眼神顿时复杂起来,思绪翻飞,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终于将眼中情绪敛去,眼神深邃,低低在昭九耳边说了一句话。
皇上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还是少年时候,肆意飞扬,驰骋沙场,一腔热血,满腔抱负。只觉得政务繁杂又无趣,一心只想在战场挥洒热血,每逢战事便觉得精神抖擞,血液都沸腾起来。
若逢太平时候,他便熟读兵书,与人谈天说地,拟作沙场。
若逢战事,无论如何也要奔赴沙场,上阵杀敌。
但饱读兵书与上阵杀敌毕竟是两码事,皇上虽饱读兵书,一腔抱负,但着实没有将领之才。
一个皇子,兴冲冲随军征战,其实主将也是十分头疼的,皇子娇里娇气,没吃过苦,虽说皇上不是个矫情的人,但着实体能也是个问题。何况纸上谈兵终究与实战不同,皇上空有一腔理论,又时常坚持己见,两厢争执下来,若是最终赢了,倒也好说,若是败了,总不能说是皇子贻误战事吧。何况一个娇滴滴的皇子,若是磕了碰了,眼一闭就当没看见了,可是战场刀剑无眼,若是伤了残了,这可又如何是好啊!
第 37 章
长久下来,将军们都对这个皇子很没有好感,只要一提及战事,要派兵遣将,将领们都下意识看看这个皇子,若是皇子眉梢一扬,将军们都不免要后退三步,生怕皇上遣了自己做主将。
一时之间,朝中将领人人自危,每逢战事,都推脱自己身体有恙。
现在想来,皇上宠爱元蒙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当年他也曾是个天真少年,无所畏惧,也曾有过少年时勇往直前的一腔孤勇。
皇上也知道那些将领都是顾虑自己,但偏偏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问题,总觉得自己有无限潜力,只是没有机会,机遇没到,发挥不出来。
如今将领们不愿做他的主将,那可刚好,是时候展示自己的无上才能了。
又逢战事,皇上没等将领们推脱,自己就上前请命了,说已随将领们行军打仗多次,如今自己所学颇多,是时候自己出去历练一番了,严词恳切而真挚,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闻者感动见者振奋。
可见皇上其实最适合的还是做个上位者。
但好说歹说,皇上的第一次独立征战便这么开始了。
作战之前,皇上将此次战役情况详细调查,又查阅兵书,做好一切谋略准备。打仗之时,皇上丝毫不畏惧不退缩,冲锋陷阵,一马当先。
皇上豪气冲天地冲向敌方阵营,狼狈萎靡地身受重伤,大败而归。
皇上躺在营帐中,随行军医为皇上诊治,皇上眼睛直愣愣看着头顶的帐篷,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一时之间灰心丧气,简直心如死灰。
正难过着惆怅着不解着迷惑着,军医哆哆嗦嗦拱手,道此剑剑锋有毒,已随殿下运气用功深入肺腑,实在是……实在是无能无力。
皇上就懵了,一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
天要亡我!
想我活着多年,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一心想为国家做点实事,想在战场上大败敌人,难道这也有错?
别的皇子寻花问柳,我在熟读兵书,别的皇子无所事事,我在钻研兵书,别的皇子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我在随军征战。
皇上一时间难以接受,天道不公啊天道不公!
还未来得及再行思虑,皇上就陷入昏迷。
皇上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觉有人来到床前,那人将手放在他的额头,手冰冰凉凉的,十分熨帖,皇上感觉到手腕一阵痛意袭来,这痛意却抽刺着让他从迷糊着挣扎着慢慢痛醒过来。
皇上从迷糊中睁开眼睛,只见床前有一青衣女子,身形纤细,面若桃花,面上笼一层薄纱,头发乌黑顺长,轻轻拢在脑后,随意中带一股自然的仙气。
皇上于诧异中心定下来,这肯定是命不该绝,天仙下凡,为我续命来的。
又见那女子动作轻柔,似乎在为他包裹手腕,垂下的眼睫既密且长,皇上心念一动,不顾手上的痛意紧紧抓住了那女子的手腕。
那女子身形一滞,轻轻将手抽开。
皇上只觉得手上触感细腻柔软,有一丝残留的微弱的暖意停留在她的指尖。
皇上一时心动,道:“姑娘是仙女下凡吗,怎地医术如此高明?”
那女子轻抽回手,却不说话,只将皇上手腕包好,收拾妥当,轻道一句:“我明日再来。”
第二日辰时未到,皇上就醒了。
醒了就躺在床上痴痴地看着营帐门口,也不说话,眼睛定定地看着,从辰时就看到了酉时,终于于熹微暮光中看到一抹青色身影,似从远方赶来,风尘仆仆。
还未到跟前,皇上就看到薄纱上方一双眼睛,睫毛浓密纤长,皇上眼睛就亮了亮。
那女子连续为皇上施针五日,日日于暮色中现一抹青色身影,风尘仆仆,却飘然若仙。那女子终日佩戴面纱,也不说话,清清冷冷,把完脉施完针就走,干净利落颇有侠义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