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喜意悄然爬上叶沁渝的眉梢,她有些雀跃地拉着心言说道,“看我这榆木脑袋,怎么净想着羽茗姐姐的绣工呢,绣娘的绣工再好,也只能维持生计,但是她还要给小准叔看病买药,仅凭卖几件绣品,又怎么够呢?!”
“那您的意思是……”
“亏你还跟我说多少王孙公子在海州玩得倾家荡产,难道不知道那些花街柳巷是最能烧钱也最能挣钱吗?!”
心言的脸色顿时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您是说……苏小姐她……不可能!怎么会呢!”
学诚在后面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刚还夸你有点本事,现在倒糊涂起来,苏小姐怎么会做那种事,夫人指的是,乐工!”
叶沁渝终于笑了出来,“可不是,这世上有酒楼就会有厨子,有绣坊就会有绣娘,有声色犬马之地,不就有乐工了嘛!这花街柳巷里,妈妈和姑娘们才是主角,莺莺燕燕,让人眼花缭乱,有几个人会在意那些幕后的乐工呢,所以躲在幕后,应该还算安全。”
心言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难免抛头露面,苏小姐真的会这么做吗?”
“为了小准叔,她经受的磨难还不够多吗……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学诚忙上前一步说道,“夫人和心言都女子,进去多有不便,刺探一事,就交由学诚来吧。”
叶沁渝还没来得及说话,心言却继续调侃他,“你不过是想撇下我和夫人,自己去逍遥快活吧……嗯?”
“这是什么话,我学诚是那种人么!”
“都不要吵,我们一起去……”叶沁渝忙分开两人,再朝心言使了个眼色,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心言顿时掩嘴而笑,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不到,叶沁渝和心言均已换上了男装,与学诚重新回到了康乐坊的街口。
“夫人,这办法您都能找到,果然聪明!”
“好了,少拍马屁,走吧”,学诚将心言一把拉在自己身边,走在叶沁渝前面,“夫人,您跟在我们身后,放心,有何不妥学诚必会拼死保您安全。”
学诚身姿矫健、相貌堂堂,叶沁渝和心言则眉清目秀、婉转多情,一进入花街柳巷便吸引了一众姑娘的目光,纷纷围拢上来热情地打招呼,这一股浓烈的脂粉味扑面而来,叶沁渝一阵阵反胃,差点干呕想吐,但还是生生压下。
学诚驱散了众人,进了一家秦楼楚馆,找了个角落坐下,再打点了鸨母和几个小厮,只说带族中的小辈们来见识一下,不需姑娘伺候。鸨母拿了钱,笑得合不拢嘴,自然不再过问,拍手传上一些酒菜就忙活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叶沁渝观察了一下四周后说道,“这里人多杂乱,鸨母和小厮招呼客人都来不及,不会留意到我们这个小角落,你们找机会到后台乐工部,细细查找。”
学诚和心言点点头,但学诚不放心叶沁渝一人在此,便与心言轮流离席探访。
一家家秦楼楚馆探寻下来,不知不觉已是亥时,各家场子渐渐都散了,眠花宿柳的也有了好去处,一整条街渐渐安静了下来。
三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心情低落。
奔走了一整晚,想不到竟一无所获。叶沁渝开始怀疑自己的分析,难道苏羽茗到达洛安的第一时间不是先安顿下来找个营生办法,而是直接去找无翳子的门徒?可是他们身无分文寸步难行,叶赐准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她不可能拿叶赐准的生命安危做赌注……
可洛安城如此之大,还能去哪里找他们的踪影……
一辆马车在三人身边轻轻驶过,马车的铜铃声成了康乐坊最后的一丝喧嚣,此后彻底归于宁静……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马车渐渐停靠在康乐坊最大的风月场醉春苑门口。马车一停下便有几个小厮搬来木墩子,等候马车中人下来。
只见门帘内伸出一双纤手,轻轻打开帷幕,随后便出现一张清丽的面容。
一个总管模样的人连忙走上前,伸手接过那女子手中的琵琶,热情说道,“叶夫人辛苦了,小心。”一边已伸出手来扶着那女子下车。
那女子下车后微笑致意,从那人手中拿回琵琶背在身上。
那人躬身回礼后很快又回到马车边垂手侍立,不多时车中又下来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与那人分立两侧,恭候着马车里的另一位乘客,似乎那位才是这马车里的主角。
一位清雅秀丽的女子从马车中躬身走出,丫鬟连忙出手相扶。
“苏姐姐,今晚辛苦你了。”那女子一下车便与背琵琶的女子言谢。
“柳絮小姐言重了,此乃苏雨的分内事。”
柳絮上前拉住她的手,“经常要你陪我出去应酬,耽误你时间了吧,家中有人照料吗?”
“没事,杜鹃在家。”
“那就好……”
说着醉春苑的鸨母张妈妈已经走了出来,连忙说道,“哟,姑奶奶你可回来了,我多担心那王公子不愿意放你回来,要将你强行留下呢!”
柳絮不屑道,“张妈妈说的哪里话,若没给够银子,谁敢在你这抢人呢?”
张妈妈撇撇嘴,有些自讨没趣,上前来将她一把拉住,“既然回来了就赶紧进去吧。老三,安排人送苏雨回家,要是有点闪失,唯你是问!”
刚迎接二人下车的总管连忙应承,目送两人进门后转身对苏雨说道,“叶夫人,还是老规矩,晋三亲自送您回去吧。”
“其实不用劳驾三哥……您随便派个人送我就可以了,左右不过两三里路……”
“对嘛,左右不过两三里路,叶夫人何须客气,这边请。”
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多时便走到了一所位于巷子末端的小院前,远远看去门槛上坐着一个男子,见苏雨回来连忙起身,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苏雨见了他顿时喜逐颜开,脸上抑制不住地挂上了笑意,一路小跑迎上前去,牵住他的手担心地问道,“怎么又在门口等了?夜里冷,不要受了风寒。”
那人也不言语,拉着她就要往屋里走。
苏雨正想进去,忽然想起连晋三还在身后,便顿住了脚步,转身向他道谢,“三哥,谢谢你,你快回去吧。”
连晋三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点了点头。
门扉重新紧闭,他终于不舍的离开了这所小院。
第66章
门外脚步声已远,苏羽茗终于放下心防,跟在那男子身后回了屋内。
杜鹃迎面走来,紧张说道,“小姐您可回来了!姑爷怎么也不愿意吃药,喏,丸药用热水研开又凉了,我热了好几回,他半口也没喝。”
苏羽茗转身看了他一会,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拉他坐下,“阿九,怎么又不听杜鹃的话了?”
“阿九要等娘子回来再喝。”
苏羽茗小脸一红,“杜鹃,交给我吧。”
“可是小姐您弹了一天的琵琶,不累么?”
“没事,你先下去休息吧。”
杜鹃无奈叹了一声,只得先行离开。
苏羽茗伸出纤纤玉指,舀起一勺汤药,细心地吹凉,再放到他唇边。
他定睛看着她,张嘴喝了下去。
苏羽茗正想舀第二勺,他忽然一把拿过药碗,举到嘴边一饮而尽。
苏羽茗笑了,拿出手帕帮他擦了擦嘴角。药汁沾到唇边的胡须,没有擦干净,苏羽茗凑上前去,认真的帮他打理着,边打理边自言自语道,“胡子又长了,明天帮你理一理……啊……”
苏羽茗忽然被他一把抱入怀里,重心顿失,惊得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他的眸子清亮澄净,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苏羽茗有些迷离,偎进他的胸膛……
他在小渔村醒来时,忘掉了一切事情,只记得自己叫阿九,苏羽茗曾听叶沁渝说过,他排行第九,小时塾师绍德公便唤他阿九……即使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苏羽茗都知道他是谁,因为他身上的气息,她此生都不会忘记。
村长为了方便,便为他取名初九。其后他便胸痛难忍,但却执拗地只要她照顾,两人不知不觉间便相处多了,他犯病严重时只能同居一室照顾他。孤男寡女如此相处毕竟有伤风化,小渔村民风淳朴鲜见此事,未避免落人口舌,村长便提议让两人假意结为夫妇,反正在小渔村成的亲都没有什么三书六礼,更加没有复杂的求婚书、答婚书,出了这村子没人知道两人的关系,若不想一起了,各自路归路桥归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