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茗!”远远见她走过回廊,他已经迎了上去。
羽茗并未带杜鹃,而是只身前来,见了薛淳樾后她反而踟蹰了,站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
“不用担心,兄长今天去了码头,不到子时不会回来的。”
“他不在你更不应该约我出来……”
羽茗双眸满是踟躇,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该赴约,可是他此次出门,回来之时,可能就已是他人夫婿,想到这里,她就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了。
薛淳樾三两步走了过去,低头凝视了她一会,忽然将她一把抱进怀中!
苏羽茗心中一惊,手中的灯笼应声落地。她知道她应该把他推开,可是两只手却像灌了铅般沉重,没有半分力气,只能轻轻抓住他的手臂。
“淳樾,此地是薛府,我是你长嫂……”
“他是不是对你不好?”过了良久,薛淳樾把她放开,明亮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
“没有什么好不好,也算是相敬如宾吧……”
“相敬如宾?羽茗,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家宴的第二天为什么不出来用早膳?此后还一直有意避开我?”
苏羽茗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会才说道,“汇槿还是在意我和你之间的往事,我们家人多口杂,如果传出点什么,对你不好……你是家里的嫡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如果被别人说你和你的长嫂……和你的长嫂有私情……我怕会影响你的名声和继承权。”
一年来苦苦压抑的情绪最终还是按捺不住,薛淳樾提高了声音,“没有薛家的继承权我也可以建立自己的事业!薛家在新罗的基业,不就是我一手打拼下来的吗?一年前,我提议带你一起离开,你连考虑都不考虑,一口回绝,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我是华裾行苏家的长女,我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如果我和你离开,那我父亲将如何在海州立足?如果……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是你身边的一个丫鬟,都比现在的身份有底气……你我之间,就当是有缘无分吧……”
她的话让薛淳樾联想到她的身世,苏羽茗自小母亲病逝,父亲很快又续了弦,一个没了亲娘的孩子,没人疼没人爱,也越来越没有地位,为人处世只能事事小心,唯恐惹怒父亲和后母。新夫人诞下的子女,成为苏家新的嫡出子女,她苏家嫡长女的身份成了一个空名,地位变得很尴尬。
第3章
大家族的宅邸内斗,薛淳樾心中甚是明了,心中不免觉得可惜。苏羽茗并非泛泛之辈,若是男子,必然是与他一般的商场英杰,可惜身为女儿身,所受的掣肘太多,只得困在笼中。而他,本想以己之力想给她一片新天地,呵护她一辈子,可惜事与愿违,现在只能空余伤怀……
“对不起,我刚有些心急,失态了……如果、如果他对你不好,你想离开,那就告诉我,我二话不说马上带你走。天下很大,不要只把眼光局限在海州,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再不济,我带你去新罗,那里没有任何可以束缚我们的力量,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
苏羽茗苦笑,她知道薛淳樾不是轻易许诺之人,他说得出,就必然做得到,可是自己早已不配……
“淳樾……你为我描绘了一副很美好的画面,可惜,我无福消受……此去长兴,好好经营你与叶家的关系,如果你想把势力打进户部,叶家是绕不开的一道坎。”她何尝不想与他过琴瑟和鸣的生活,只是木已成舟,她不可能弃所有人于不顾,与他坦然地在一起。
薛淳樾知道她跳不出礼制约束,无奈只能沉默不语。他知道她能来赴约,已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他不能再让她担惊受怕,也不想让她在薛汇槿那里难堪受辱,于是便忍下相思之苦,和她做一场诀别。
“既是如此,只愿你我今生康健,即使不能日日长相守,也能岁岁常相见……日后,各自安好……”
他话音刚落,苏羽茗倏然转身,不愿薛淳樾看见她抑制不住的朦胧泪眼。
杜鹃在庭院中等她,这会已经焦急难耐,远远见到薛淳樾和苏羽茗走过来,便马上迎了上去,扶着苏羽茗离开薛淳樾三尺远,低声说道,“少夫人,这里是大宅主庭院,您怎么还和二少爷走这么近呢!”
苏羽茗安抚了她一下,转身向薛淳樾说道,“淳樾,你快回房去吧,明日一早家人亲友都会来为你送行,你要养好精神才能逐一应对。”
都这时候了她还在想这些迎来送往的俗务,薛淳樾叹了口气,唯有转身离开。
目送薛淳樾离开后,苏羽茗转身向杜鹃问道,“大少爷回来了吗?”
“还没,刚我着门房去打听,说是准备动身回来了,您快回去候着吧,奴婢担心万一被大少爷看出点什么,您又要受罪了……”
“他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左右不过是那些话那些事,都一年了,我都习惯了……”
杜鹃见她一脸凄怆,心中也难受,于是不再说话,扶她回房。
薛淳樾在阁楼中俯视庭院,目送苏羽茗返回偏院,可是在她身影消失许久后,也不动身离开,学诚不解,上前说道,“少爷,大少夫人已经回去了,现在子时将近,该回去安歇了。”
“学诚,我之前叫你打听大少爷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人从学谦那里套出了点消息,果然不出少爷所料,大少爷想通过吴家的关系攀上户部司郎中郑以恒郑大人。”
户部司郎中虽然只是区区四品官,但是却直管均输司与平准司,均输司掌管实物贡税的征购与运输,平准司掌管实物贡税的市场出售和定价。薛家既然是吃航运这碗饭的,就少不了和他打交道。
“学诚,看来你和学谦关系不错,我们从新罗回来才多久,你就能套出他的话来了。”
学诚挠挠头,苦笑道,“都是主子们的贴身侍卫,这都是打小的交情了。话说,自从我们老爷和二老爷闹了别扭后,长兴都中的消息渠道就变成了穷巷一般,四处碰壁,就拿均输司拟收回军粮置办权一样,如果不是您在新罗王室有人脉,不知何时才知道呢,现在大少爷一得到消息就紧赶着私下活动,这不是利用您嘛。”
“所以老爷不就派我入都修复和敬王府以及二老爷的关系了嘛。”
“这难啃的骨头就给您,躺着经营家业的事情就给大少爷,会不会偏心了点……”
“无妨、无妨,把这家业给了兄长也无妨,天下之大,百行百业,挣五斗米吃食的事我还是做得来的,总不至于饿死。只是我不能让你和心言跟着我受苦啊,所以这不主动入都求人去了?哈哈哈……”
“我跟着少爷才没吃苦呢,学谦跟着大少爷才受罪。”说完学诚自觉地鞠躬行礼。
“其他本事没见长,拍马屁的本事倒见长了不少……废话少说,去帮我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出发!”
学诚挠头笑了笑,答应一声,先行告退。
薛淳樾仍旧立在阁楼没有离开,直到看到薛汇槿的身影进了偏院,院中灯火熄灭,才转身离去。总要亲眼见到她歇下才安心……
薛淳樾正要回房,却看到了等候在他房门的薛成贵,他连忙走上前去,行礼问道,“父亲有事?怎么不派人通传一声,要您亲自在这风口里等这许久?”
薛成贵和他一同走进房间,一起坐下方说道,“淳樾,你应该明白我派你入都的深层意图。自从十年前薛家内斗,海州薛府与长兴薛府渐行渐远,我们在长兴的势力就日渐萎缩。敬王爷虽说保持中立,不掺和我们薛家的内务,但是他身在朝堂,少不得会向着成明……我们的家业,起始于你祖父为朝廷办的差事,我们依托朝廷事务做营生,决定了和天家、和宫廷密不可分,如果朝廷资源枯竭,我们的家业就会失去源头,终归枯竭。”
“孩儿明白。”
薛成贵点点头,“我知道你明白……临行之前,还需嘱托你一件事,叶家……”
“这个孩儿也明白,父亲无需再提。”
薛成贵苦笑着摇摇头,继续说道,“我说的不是叶沁渝,是叶赐准,叶赐楷的族弟。”
“叶赐准是谁?”薛淳樾有些意外,据他所知,户部的掌权人里,并没有这个名字。
“正五品太府寺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