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秋雨一阵凉,萧瑟秋雨后,满庭落叶,薛淳樾牵着叶沁渝,在庭院中漫步,享受着这阵舒适的凉意。
“海州的秋天,也这么舒服么?”叶沁渝的纤纤玉指,看似随意地拂过一株残花已落的海棠,似是有些不舍。
“没有长兴清爽,不过温润点也不错,怎么?忽然舍不得这里了?”
叶沁渝勾唇笑了笑,转身看着他,“倒也不是,我本来就是无根的浮萍,你去哪,我便去哪。只是……不知道小准叔和羽茗姐,愿不愿意……还与沛杒,他舍不舍得奇儿……”
薛淳樾轻叹一声,上前拥紧她,“旭王的一百万两,很快就齐了,我们,没有退路,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缅怀。”
“怎么这么快?!”
薛淳樾抿唇,“沛杒借萧家之力,在市舶司给薛汇槿大开方便之门,只要是鼎泰汇的船只,一律放行,再加上有我在户部给他推波助澜……想多赚点银两而已,有何难,关键,是薛汇槿自愿上钩。”
仪安之死,是众人心中最大的悲痛和仇怨,为她复仇,是薛淳樾和薛沛杒必然的责任。但是,仪安之死,也是一个开端,如果他们听之任之,那仪安便是众人的前车之鉴!既然已经卷进了这种你死我活的争斗,他们便没有了任何的退路!
叶沁渝忽然想起了什么,脸颊上浮现出一抹忧心,“那学诚……”
“你大可放心,学诚是最合格的纲首,航船在他手里,听话的很。”
叶沁渝点了点头,往他怀里蹭了蹭,久久舍不得离开……
转眼中秋将至,大业一朝,喜乐祥和。
一个雾色漫漫的清晨,天未大亮,鼎泰汇最大的一艘货船“鼎兴号”缓缓驶离海州港。这是薛汇槿模仿薛淳樾的“鼎和号”新造的航船,格局大致相同,但是规模更大,也更雄伟。重重叠叠的楼船,在海面的薄雾中犹如海市蜃楼,神秘、阴鸷,而又骇人,与它的主子薛汇槿一模一样。
鼎泰汇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迅猛崛起,在航运领域,大有取鼎泰和而代之的架势,大规模的航运贸易越来越多,经常半夜里就扬帆起航,络绎不绝,海州市舶司对鼎泰汇如此紧凑的调度,不仅见惯不怪,反而经常为他大开方便之门,特事特办,随时放行。
本以为这也是一个平常的起航,可一个时辰之后,一个惊天的消息自近海传来——
鼎兴号,沉了!
海州港码头,顿时陷入一片慌乱!
薛家是航运泰斗,不管是鼎泰和还是鼎泰汇,其造船技艺和驾驭之道均十分精湛,每艘船都设置有十分合理的水密隔舱,普通触礁,根本撼动不了船身!再加上这里还是近海,连最普通的纲首都能应对自如,不管暗礁明礁,早已烂熟于心,鼎兴号的纲首,必是航运翘楚,不可能在阴沟里翻船!
海州市舶司令使连夜提审,在海州港审讯了一通,照明用的火把把整个海州港照得亮如白昼,整个港口一片肃杀!
市舶司收到消息,海东道一把手节度使大人在天亮后将亲临港口,调查沉船原因!市舶司令使只能愈发焦急地提审,几番审讯下来,众人默不吭声,问不出个所以然,不得已只能亲自驾船出海,拿到一些证据后,不怕撬不开这些人的嘴!
鼎兴号是艘庞然大物,而且已经沉入海底,没有高超的技艺,片板都难以打捞。
令使焦虑之际,忽然想到海州的另一家航运泰斗,鼎泰和。
不到半个时辰,易如海已率领鼎泰和最精锐的船队集结完毕,直奔沉船海域!
鼎泰汇出了这么大的事,掌事人薛汇槿却没了踪影,节度使在疑虑之际,外海传回捷报——从沉没的鼎兴号残船中打捞出一批意外的货品——大业铜钱!打捞上来的已过万斤,还沉没在海底的,难以计数!
节度使当即下令——查抄鼎泰汇!
清晨发生在海州港的事,八百里加急,傍晚时分已经到达泓远帝的桌案。
昏暗的烛光下,刘循的脸色阴晴不明,户部、刑部、吏部以及太府寺、大理寺等一众官员,除了昂首挺立的曦王、跪地请罪的薛淳樾,其余的都站在堂下,战战兢兢。
大业国的铜钱走私,罪可抄家灭族!
更何况,是如此规模的走私,而且,还不是首次。
刘循放下手中的折子,挥挥手叫薛淳樾起身,薛汇槿已经自立门户,此事与薛淳樾无关,他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
刘循还未发话,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一些嘈杂的人声、撞击声,甚是慌乱,刘循本就心烦,如今外头又是如此杂乱无章,不禁怒意横生。
“何事?!”
天子震怒,一众人等愈发胆寒。
但见王忠匆忙地小跑进来,跪地痛哭道,“陛下!旭王……反了!”
众人一听,顿时面如土色,倒抽口气,胆小的更是两股战战,摇摇欲坠!
刘循倒还镇定,但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的内心,此刻的他,大概痛心,多于愤怒……
曦王刘渲抱拳请战,刘循不置可否,定下心神后启声道,“宣兵部尚书,晟王刘灏,兵部侍郎,萧廷秀,兵部郎中,曹英泽——”
话音未落,外间又有慌乱的内侍臣连滚带爬进来禀报,“回、回禀陛下!旭王、旭王已经到了皇城外城,手里提着、提着晟王的人头!”
“什么?!”
刘循大惊,竟直直地站了起来,青筋暴起。
还未回过神来,殿内的群臣已经吓瘫了一大半,个个惊惶万分。
曦王刚还自信满满地请战,如今一听晟王已被枭了首,顿时后退几步,面如土色。
旭王,是要把这些年受的怨气,化为骇天的戾气啊!
第156章
“陛下——”
门外一阵哀嚎,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伍娴妃披头散发闯了进来,直奔刘循的坐塌,然后抱着他的大腿,伏地痛哭,“陛下——我们的孩儿——哇——哇——”
丧子之痛,可谓催人泪下,众人不禁扭过去头,不忍再看。
刘循抚着伍娴妃的背脊,浑身颤抖,心中既悲痛又怜惜,但是却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他们的儿子确实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再说什么也是枉然。
刘循沉吟了一会,忽然指着中书令韦应时道,“韦应时,你,带左御卫六万兵马出城门,把刘淙这个逆子给朕捆进来!”
韦应时出身军旅,在现今这皇城之中,也就他可堪重用了。御命一下,韦应时跪地领命,接过虎符后便转身出去。
韦应时才离开,曦王忽然成了惊弓之鸟,转身颤声道,“父皇……韦大人……韦大人虽忠心不二,但强敌当前,他毕竟是外臣,万一他临阵畏战,投敌叛变,岂不危哉?如今虎符交了出去,恐怕——”
“那你有何良策?!”
刘循一声怒喝,曦王剩下的话不得不咽了回去,为今之计,也只能缩起脑袋,不敢言语。
冷静下来后,刘循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这个儿子的话,不无道理。左右御卫共计十二万兵马,其中左御卫六万,是精锐之师,如今韦应时带走了虎符,万一他调转枪头,那整座皇城不就如探囊取物?
想到这里,刘循取出右御卫的虎符,交给曦王,“你,带领右御卫,守卫内城!”
曦王又惊又喜,连忙接过虎符,领命而去。
薛淳樾看着曦王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发声,“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兵部统辖着城外的十万戍卫军,其中兵部尚书领兵六万,兵部侍郎领兵四万,旭王弑杀了晟王,至多能拿下他手里的六万兵马,再算上他自己在仓促之间募集的散兵游勇,估计也不过十万人马。如今我们城内左右御卫拥兵十二万,还有兵部侍郎萧廷秀在城外的四万,内外加起来有十六万之众,只要运筹得当,决计不会让反贼得逞!”
听完薛淳樾这一番分析,刘循的心才稍微定了下来,不禁点头称是。
“不过——”,薛淳樾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曦王刚才对韦大人的评价,虽不无道理,但也只说对了一半。众所周知,左右御卫是内皇城的禁军,向来都是由陛下极其信任的宗亲率领,向来未曾有交给外姓军将统帅的先例,韦大人虽说是临危受命,但军中诸人能否同心同德,受其调派,还是未知之数。因此臣以为,还是指派一位陛下信得过的宗亲去接替韦大人才是上上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