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臣得令,马上小跑出去,不一会,张太医和王太医就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宁德宫,一看众人俱安,这才松了口气,跪下行礼。泓远帝话不多说,挥挥手叫薛沛杒向太医此事。
薛沛杒向太医解释了一通,然后打开锦盒,将香料递给了太医。张、王二人不敢懈怠,马上就闻香试香,然后又细心地用冰片等物给自己醒神,如是好几次后才回禀道,“禀陛下、禀娘娘,薛大人手中的香料,应是坊间流传的半日闲无误。”
泓远帝早已动怒,之前真相未明不便发作,如今自己向来信赖的张、王两位太医已经下了结论,顿时怒不可遏,顺手抓住案上的茶盏就想往地上摔,但看到身边的萧雅妃早已花容失色,又怕再次惊吓到她,于是生生把那茶盏放了下来,喝令道,“今日此事,只言片语都不得传出宁德宫,有违令者,定斩不饶!”
殿门内外的一众内侍宫女等纷纷下跪答应,泓远帝又把他身边的内侍臣王忠叫过来说道,“你,去把内务局给朕仔仔细细地清查一遍,戌时之前将前因后果通通都搞清楚了,禀报给朕!”王忠答应一声,就要退下,泓远帝又说道,“都谨慎着点,别闹得人尽皆知的!”王忠如何不明白他主子的心意?于是连连点头,行礼退下。
三日后便是晟王冠礼大典,本来大典的前一晚轮到萧雅妃侍寝,但是泓远帝以大典前需斋戒沐浴为由并没有去萧雅妃处,而是独自留在自己的业宸宫。
大典当日,整个长兴喜气洋洋,花团锦簇,满城百姓都聚集在朱雀大街两侧,看着一队队押送着贺仪的朝贺使节团在威风凛凛的御林军骑兵护送下迤迤然进入宫廷,队伍据说绵延二三十里,首批贺仪入了第一道宫门大业门,最后一批还在长兴城外十里长亭。如此盛况,真是十数年难得一见!那朝贺的宝物桩桩件件俱是稀世珍宝,金银玉器、象牙佛骨之类就不用说了,最新奇的是骠国的贺礼,竟然是一只吊睛白额、精神抖擞的活虎,关在一只特制的铁笼子里,两边是六个驯兽师,边走边逗弄着那大老虎做些难度奇高的动作,引得众人啧啧称奇。此活虎据说早已驯化好了,连同那六个驯兽师一起,送给晟王做玩物的。
宫廷外面的已是如此盛况,宫廷里面就不用说,更是一片珠环翠绕、华彩照人,更兼旌旗猎猎、歌舞升平,大业国的强大和富足尽显其中,引人称羡。
泓远帝在永和殿接受各国使臣的朝拜并敬献贺仪,光这项仪式就持续了小半日,而且还没时间听使节一一介绍贺礼,只能把贺礼里面最好的那件拿出来,其他的直接拉去内务局登记在册,日后再呈报御览。那只搞足了噱头的吊睛白额虎只远远地在永和殿外的鸾台上现了现身,然后就直接被送到宫外豢养奇珍异兽的别苑去了。
第132章
大典的主角晟王自然是出足了风头,正三品以下官员行跪礼,从一品至从二品、各国使节行拜礼,晟王看着自己脚底下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心里早就乐上了天,飘飘然不知所以了。泓远帝专门从皇族里选了一位学问品德双修的郡公为晟王扶冠,当中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礼仪官帮晟王戴上发冠后,老郡公趋前为他扶冠,老郡公年纪大了,身形佝偻,伸手垫脚也够不到他的发冠,而晟王觉得自己是当朝皇子,正一品亲王,对方只是个从二品郡公,地位比他低、品阶比他低,因此他不需要低头,于是便笔挺挺地站在那,一度让场面有些尴尬,最后还是泓远帝叫自己的内侍臣王忠趋前提醒,晟王才不情不愿地低下高傲的脑袋。
扶冠者够不到戴冠者其实是很常见的一件事,毕竟扶冠者都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哪里还比得上年轻人的身高,所以戴冠者一般都要低头迁就,而且戴冠者作为晚辈,向作为前辈的扶冠人低头也实属正常,有的扶冠人名望或地位甚高的,戴冠者为表敬意还应弯腰屈膝去迁就,虽说皇子与一般人不同,其本人已经位极人臣,除了帝后外没人比他高贵,他有权力蔑视群臣众卿,但站在道德立场上,还是应该迁就扶冠人的。泓远帝膝下已经行过冠礼的皇子有三位,无一人是如晟王这般趾高气昂不知礼数的,即使是当初集万千荣耀于一身的旭王,也是主动弯腰迁就,如今看到他这样子,泓远帝十分不悦。
晚上的宫宴热闹喧腾、觥筹交错,后宫的宴席早就散了,但前朝的宴席一直闹到亥时三刻方才停歇,泓远帝醉意深沉,但还是跟宫闱局的内侍吩咐说昨晚因斋戒误了萧雅妃的侍寝,今晚补回,于是摆驾宁德宫。一行人便往宁德宫方向走来,泓远帝特意嘱咐不用通传,以免打扰萧雅妃。他本以为夜已深沉,宁德宫又没有侍寝安排,应是都睡了才对,但一进宫门竟看到萧雅妃的儿子昕王提着宝剑,一脸严肃地立在院子里。泓远帝见他小小年纪却装出这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觉得忍俊不禁,便笑问他深夜不去安寝在这院子里站岗做什么。
昕王神情肃穆一本正经答道,“回父皇,今日骠国的使节给四皇兄进献了一只猛兽,孩儿唯恐那猛兽挣脱了笼子,窜到这宫里来害人,所以特意守在这宫门保护母妃的。”
泓远帝一听,心中十分感慨,看着如此懂事的昕王,愈发觉得顽劣的晟王十分不堪。今日骠国有此猛兽进贡,还不是因为晟王有猎奇的爱好?那些使节都知道此次大典的主题是晟王的冠礼,早就打听好他的喜好了,送的礼物都是投其所好,奇珍异玩、四海瑰宝,还有那只活虎,无一不让晟王兴奋异常,泓远帝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借晟王的生辰办这个宣威的盛典!
泓远帝拿过昕王手中的剑,交给身边的内侍臣放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父皇还没老,保护妻儿的事,自然应该由父皇来做,等再过几年,等你长大了,再来替你父皇保护你母妃!”说着就叫内侍把他带下去休息,自己走进了宁德宫。
萧雅妃正在灯下看书,还以为进来的是自己的儿子,于是头也不抬地笑道,“汯儿可是困了?终于不想站岗了吧?”
“汯儿为保护母妃可严肃着呢,哪里会困,还是朕命他退下才依依不舍地走了的。”
萧雅妃一听是天子,连忙起身出席行礼道,“给陛下请安。”泓远帝笑着将她扶起,牵着她回席坐下。
“论理,今晚应该是去德妃妹妹那里才对,陛下转来臣妾这怎么也不派人来吩咐一声?臣妾好出门迎您。”
“哈哈……有什么好迎来迎去的,这宁德宫就像朕的家一样,熟悉得很,不用整那些繁琐的东西。”
萧雅妃笑了笑,“陛下想喝什么茶?臣妾给您沏去。”
“不用了,在前朝的宴席上茶酒都喝了一肚子,现在涨着呢,喝不下。”泓远帝抚摸着萧雅妃的手,忽然有些哀伤起来,“妍儿,你是泓远元年,朕登基后第一次礼聘宫嫔时进的宫,转眼二十年都过去了……你刚入宫时才十六岁,朕记得你封的是婕妤吧?”
“是婕妤,陛下好记性。臣妾也是借着先祖挣下的面子才有幸得到陛下的礼聘,不用从采选出来的采女开始熬,不过这礼聘有好也有不好,生生晚了好多年才来到陛下身边。惠妃姐姐、娴妃姐姐便是从采选开始的,一早便被先帝相中,分派给了陛下的汉王府,成为汉王府的孺人,比臣妾多陪伴了陛下好些年。”
“哈哈,你怎么跟她们比了起来,早些年你年纪也还小,采选也不合适,合该是等着朕登基,受朕的礼聘的。”
“臣妾沐陛下隆恩,很快便从才人晋到了婕妤,后来有孕又晋到了昭仪,前后不过一年有余,比其他晋到昭仪的姐姐们早了好多年,所以臣妾真的很知足了。”
提到有孕,泓远帝便想到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不由得感伤了起来,“如果我们第一个孩子还活着,明年就该是他的冠礼了……可惜……”
萧雅妃身子僵了僵,两眼很快便泪湿了,转头拭泪道,“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我们现在不是有汯儿吗?”
泓远帝看她悲恸的样子,心中也是十分不忍,于是把她拥进怀中,亲自为她拭泪,“是朕不好,朕不提了,你别难过。所幸我们还有汯儿,不然朕此生,都会觉得膝下空虚,毫无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