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廷秀的侍卫齐续是一等一的高手,萧鸿鸣知道他儿子爱生事,于是专门在家生子中挑了资质上佳的,送到少林寺当俗家弟子练出来保护他的。齐续跟了萧廷秀五六年,不仅忠心耿耿,还从未让他出过事,除了萧廷秀把他甩掉,自己跑去醉春苑挑衅王书霖的那一次。
话说两人在庆云楼前看热闹,前面人山人海,看到的全是后脑勺,正不知如何是好。不过曹英泽在民间混迹多了有经验,见众人不让位,便伸手摸出几两银子,直接向前面的人买了个位置,再把萧廷秀一起拉了进去,这下才看得真切。
看这态势品茶大会不得不中断了,不过这最后一品峨眉云雾乃是泰祥盛的看家名品,也不消多说了,于是章济把需要订货的行商引到后堂,亲自招呼,又安排几位一等管事继续主持品茶会场。
这四大类茶又按品种、成色、质地、年份等分了十余个品级,几个一等管事向在场嘉宾逐一介绍。
在外围观的群众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见过那些顶级珍品之后对这些次等品已经没了兴趣,于是开始催促开始下一个斗茶环节。
看过这品茶会的都知道自己的茶叶根本不够格与泰祥盛的比,但是那一百两赏银确实诱人,在银子的诱惑下还是跃跃欲试,于是催促声开始鼎盛起来。萧、曹二人也加入了起哄队伍,毕竟这两位公子哥斗鸡斗蛐蛐什么的见多了,斗茶还是第一次见,有点意思。
看群情汹涌,这温温吞吞的品茶环节是进行不下去了,于是管事进去请示过章济后,便终止了品茶环节,直接进入下一个斗茶环节。
斗茶一开始,这前厅后堂的热情便被彻底点燃了,喧声震天,简直比那上元灯会和庙会还热闹,一轮轮地上来,又一排排地退下,有些许几款赢了泰祥盛一些次等小品种的,管事马上兑现承诺,当即将一百两现银交到参赛者手中,把现场又推向了一个新高潮。
萧廷秀也被这热浪点燃了,也想玩一把,于是将齐续拉了过来,就要往他背着的行囊里掏随身带的茶叶,边掏边嘟囔说那茶叶是南洋锡兰国进贡的,说不定能赢一百两云云……
正折腾着,人群后面忽然来了为数二三十的一拨人,刀剑棍棒都拿齐了,向人群厉声喝道,“都让开,都让开!给薛大爷让条路!”
原来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鼎泰汇掌事人薛汇槿来了,众人都纷纷让开一条路,有些还玩在兴头上不想让的,但看了那拿刀持剑的也不得不缩了脑袋,不情不愿地让到一旁。
萧廷秀好不容易翻出来的茶叶就这么被一个恶狠狠推开他们的随从给打翻了,登时大怒,那急脾气跟着也上来,就要冲出去跟薛汇槿理论。
曹英泽连忙将他拉住,“我说萧大爷,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乔装打扮,可别暴露了身份!”
“暴露了又怎么样,现在都到滨州了,还怕几个宵小不成?”
“那可不是宵小,那是薛汇槿!”
听曹英泽这一说,萧廷秀恍然大悟,“哦……他就是海州皇商薛家的大公子薛汇槿啊?哼,我当是什么大来头呢,一个靠残害手足、巴结权贵上位的小人而已。我萧廷秀平生最看不起的便是这种不忠不义之辈!”
“萧大爷好见地!不过,以后在沛杒兄面前可千万别提薛家的事,个中缘由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解释……现在嘛,我们还是先安安静静地把这热闹看完吧。”说着曹英泽将他一把拉到人群里,暗中观察。
薛汇槿进了庆云楼,章济从内堂迎了出来,大方客气地招呼他坐下品茶。
薛汇槿知道章济只是个傀儡,泰祥盛背后的东家另有其人,因此根本没把章济放在眼里,一脸傲气地坐下,拿起盛了茶汤的琉璃盏,端详着汤色。
不久轻蔑地笑了笑,向众人说道,“在座的各位不是茶叶行家就是各界贤达,对茶叶的研究均在汇槿之上,这茶叶的质地成色在下就不多说了,不过在下却想说说这茶的“气魄”。茶之所以成为大家桌案上的座上宾,无外乎其汤色的“正、清、雅”象征着君子之躯、君子之气,但泰祥盛这茶汤,污浊不清、混沌不明,实为大劣之物,怎能与在座的君子相匹配?泰祥盛区区诡辩措辞,不过投机取巧、混淆视听,诸位切不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薛汇槿这一番措辞倒把一些嘉宾说动了,纷纷交头接耳,互相探讨起来,不时点头赞同。
只见章济笑而不语,拿起两盏普茶和诏红,不慌不忙地走到庆云楼门口,对着日光一举,厉声说道,“诸位请看,这汤色,清是不清。”
第96章
在烈日照耀下,只见那琉璃盏中的诏红红艳澄亮、流光溢彩,那普茶明净透亮、红浓柔和,就像是两盏质地清透,毫无杂质的红宝石一般!
室内的嘉宾和室外的群众都大为惊讶,啧啧称奇。
其后章济又命人支起一小炭炉,上放一个宽口紫砂壶,再注入沸水,待那水重新汩汩沸腾时,往里撒入一小撮茉莉香片,顿时茉莉飘香、满屋芳华,如置身暮春旷野之中,心旷神怡!
众人不禁闭目细品、颔首称赞。
章济随后缓缓说道,“君子之品,内秀外敛、大智若愚,就如这几品茶汤一般,看似朴实无华,实则澄亮清净、陈醇绵远、芳华馥郁,如此华而不彰、秀而不表、慎而不傲者,方是真正的君子!”
“好!”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叫好之声,欢呼雷动。
“果然厉害。”曹英泽不禁一拍折扇,心悦诚服。
薛汇槿看着沉着自信的章济,心中已是一片慌乱,但此地集齐了全滨州有头有脸的人,他断不能露怯,丢了气势,于是站起来向众人说道,“大千世界,各有所好,章掌事有章掌事的看法,诸位有诸位的看法,茶汤而已,说到底也是解渴之用,其他东西讲多了反而喧宾夺主,汇槿认为,还是这口感与质地最为重要。众人皆知在下的鼎泰汇源自海州薛家,信誉无需多言,当下又与恒兴行联合,不管是实力还是货源,都是大业一等一的商行,出品孰优孰劣,也无需多说了吧。”
章济正色道,“薛大爷倒是提醒大家了,海州薛家乃我朝首屈一指的大商号,其代表产业便是海州鼎泰和,鼎泰和现在是泰祥盛的产业,追本溯源,孰正孰偏,孰主孰次,公道自在人心。再说这信誉,大家且说说当下市场流通的银票,见得最多的是哪一家?”
人群里纷纷有人喊道,“泰祥丰!”
“多谢众位乡亲提携!没错,我们泰祥盛旗下的泰祥丰钱庄,信誉早已名满天下,泰祥丰的银票,不仅是大业,连东海、南洋诸国也能畅顺流通。银票,说到底不过一张存放了银子的凭证,区区一张纸罢了。这张纸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公信力,不就是因为这张纸背后强大的信誉和支付能力吗?!”
“好!”人群里又是一阵叫好。
“再来回应一下薛大爷讲到的质地和货源。泰祥盛茶叶的质地,在刚才的品茶大会上已经让大家都见识过了,有口皆碑,交口称赞。再者,刚大家玩得正热闹的斗茶大会,结果也出来了不少,能拿走一百两赏银的,不多吧?可见我们上中下各个品级的茶叶,绝对经得起百家推敲。至于货源,我章济在此承诺,只要泰祥盛签了的单子,就能依约按质按量兑现,绝不掺假!”
“好!”此时整个庆云楼内外已是人声鼎沸,别的话不管说得多大声,都被吞没在这喧嚣声里。
薛汇槿看这阵势自己已经无力镇压,只得甩袖离去。
坐在庆云楼对面悄然关注事态的叶赐准不得不敬服起章济,他开始还担心章济第一次面对这样显贵云集的大场面会怯场,想不到竟如此沉着冷静、进退有度,兼之学识满腹、口才了得。这样的人才,比那些胆小怕事、碌碌无为的京官有能耐多了,当初中榜授官之时竟只得了一个边远之地的七品县令,负责遴选百官的吏部当真是庸碌至极!
叶赐准高兴得抚掌击节,赞叹道,“学诚,你可要好好向章先生学习,学成材了,受用终身啊!”
学诚连忙点头,“正是、正是。幸好这掌事是章先生,要换成是我,大少爷进门说的第一番话就能把我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