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筠不耐烦了:“快猜!”
“就是成筠啊。”
“不对。”
她的手突然发力,狠狠捏了一把他截肢未愈的大腿,曾辉惨烈地叫了出来。
他惊了,刚要张嘴大喊,就被成筠掐着腿说:“为了保护你不被噪音打扰,我选了一间隔音效果特别好的房间,不信你可以试试。”
“你到底想干什么!!”
“接着猜啊,还有两次机会。”
那捏的一下直接把曾辉疼得满头大汗,他喘着气,想了半天,又说出了一个名字:“齐,齐敏霖——啊———”
又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痛——
“呦,齐敏霖又是谁啊,这段故事讲给我听听。”成筠手上用力,脸上却云淡风轻。
曾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已经疼得有些双眼模糊了。
成筠立刻收起笑:“算了,无非就是你那点老掉牙的渣男事迹,不想听了。接着猜,最后一次机会,你可得好好想,猜错了后果自负噢。”
曾辉瞪着她,随后闭上眼使劲地在脑海里把这十年来有过交集的女人都回想了一遍,让他懊恼的是,大多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真的没见过成筠,或者说没见过她现在这个样子。
会不会是改名换姓了呢。
会不会是整容了呢。
会不会是曾经某个受害者的亲朋好友来报复?
曾辉猛然睁开眼,亲朋好友。
他惶惶不安地盯着成筠的脸,越看越觉得她既陌生又熟悉。
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停滞了:“你是……你不会是……”
成筠也注视着他:“我是谁?”
“你是……陈……”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说出来。”
“你是陈……陈晓彤的室友。”
成筠愣住了。
五秒后,她噗嗤地笑了出来。
那笑是苦的,她甚至笑到没有力气去掐他的腿了。
曾辉的目光追随着狂笑不止的她,仍不确定自己猜没猜对。
成筠笑得实在停不下来,曾辉只能开口说话:“不管你是谁,我为我伤害过你道歉,只求你放我……”
“我不接受!!!”
成筠忽然站起来对他大吼出来。
她指了指天,对他说:“她们永远都不接受你的道歉,她们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包括林小宁。”
曾辉已说不出话来。
成筠整理了一下情绪,拿起包一边在里面翻什么东西一边说:“没关系,时间有都是。”
她掏出了一个戴着耳机的随身听,把耳机塞进了他的耳朵里。
“你后半辈子都可以在这慢慢想我是谁,从你第一个祸害的女人开始,从头想。”
说着,成筠按下了播放键,把随身听放在床头,走出了病房。
曾辉朝着她的背影大喊:“回来!!!你!!!”
耳机里传出了《爱》的旋律,曾辉的手被绑着,没法将耳机摘去,他只能任由林小宁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梦魇般缠绕,一遍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
这是一家私立疗养院,成筠与院长私交甚好,她嘱咐全院好好照顾曾辉,钱不是问题,只要不要让他做傻事。
“对了,他这次可能受的刺激比较大,精神不太好,老说胡话,你们甭理他,还有,多给他听听音乐,应该对他的病有好处。”
院长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你姐夫的。”
“拜托了,冯院长。”
成筠转身走出了疗养院,刚踏出大门一步,曾辉的哭号声响彻了天空。
她脚步不停地走下去,头也不回地走下去,她顾不上车流攒动,只兀自走下去,仿佛屏蔽了全世界。
她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被交通协管大爷用小红旗阻挡了脚步,原来前方红灯。
成筠站定了,盯着那红灯看。
看着看着,她忽然崩溃了,大哭了起来。
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任由路人和协管大爷怎么劝,她就是不起来。后来,他们也干脆不劝了,绿灯亮了,各过各的马路,留她一人蹲在原地哭。
*
不知哭了多久,总之,当成筠抬起头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感觉把眼泪全都倒干了,然后才起身继续走。
她回了趟公司,却没想到看见白一榛正坐在她的办公室里等她。
屋里没开灯,尽管光线很暗,白一榛脸上的冷峻仍清清楚楚。
“师父。”成筠叫她。
白一榛抬头望着她,眼神像刀子。
“我问你,你是不是没拿优盘报警?”
成筠沉下眼眸。
白一榛:“你还是自己乱来了。”
成筠沉默了一会儿,索性直视她说:“坐牢对他没用。”
“糊涂!那你也不能像他害人一样伤害别人!你这是被仇恨反噬了!你这样跟他还有什么区别!!”白一榛站了起来。
“我没有伤害别人。”
她们面对面对峙着,时间在空气里凝结成冰,一刻也挪不动。
白一榛:“你被开除了。”
第四十四章 成筠·★
文件落了一地。
小纪刚好经过,在办公室门前听见了她们的对话,瞬间傻了眼。
窗外的阵雨说下就下,一点征兆都没有,就像白一榛此时此刻的话一样。
小纪不敢出声,看向僵在那里的成筠——那个骄傲的、调皮的、心里永远有主意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成筠现在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惶惑和慌乱,她没了主意,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四下没有东西给她支撑,她有些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有一说一,小纪自打来白氏实习以来就跟着成筠,没少吃这个大小姐的苦头,光是因为找不到她那支掉了漆的破笔就挨了不下二十几次骂,但是,她也是这届实习生里成长最快的。成筠虽然脾气臭嘴损了些,像个随时准备扎人的刺猬,但是在工作方面她是不遗余力教给了小纪所有。可尽管成筠算是个年纪轻轻的商业奇才,但有时候小纪也会在无意间看见她坐在办公室里愣神时,心里有种恍惚的感觉——她总觉得成筠本不应该属于这里,至于她该属于哪,小纪也不知道。
她想要替成筠说情,但又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话的份儿,正来回犹豫着,成筠却先开了口问白一榛。
“师父,你要我去哪儿?”
白一榛转过身去,望向窗外的高楼大厦,在大雨的洗刷下焕然如新。
她淡淡地说:“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想去哪儿去哪儿,反正我这不留你了。”
小纪见白一榛意已决,再不说句话就真的来不及了,于是鼓足勇气迈上前一步:“白总,你再给小成总一次……”
“我懂了,”成筠看着白一榛的背影说,“小纪,给我一个纸箱子。”
“小成总!”
“赶紧。”
小纪低下头,不情不愿地走出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她拎了一个大纸箱子过来。
成筠接过纸箱子,开始收东西。
白一榛全程背对着她,看向窗外。
成筠把桌上的东西收完后,打开了上锁的抽屉,优盘就躺在最上面。
她的手停顿了一下,继而将其捡起收进纸箱子里。
成筠的东西不多,两三下便收完了。她抱着箱子往白一榛走去,轻轻站定在她的身后,白一榛仍没有回过神去,但她感受到了。
成筠想说点什么,可说不出,迟疑了片刻。
她跪下了。
动作极轻极静,但在她的膝盖触在地上的一瞬,白一榛听见了震耳欲聋的碰撞声。
成筠缓缓弯下腰,对白一榛的背影磕了一个头。
“师父,我会回来给你养老的,”她低下头说,“对不起,谢谢你。”
说完,她起身抱起箱子走出了办公室。
“小纪,过来我跟你交接一下工作。”
小纪抹着眼泪跟了出去。
天越发晴了,暗沉的办公室里显得好空好大,只有白一榛一个人站在窗前,目送天边那团逐渐远去的乌云,很快,它就要飘走了,紧随其后的是阳光。
成筠交接完工作后走出了白氏的大楼,她站在这条永远繁忙的金融街上,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找白一榛的时候,一晃眼,十年了。
她环顾四周,忽然愣住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不远处的圆形广场中央,那里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雕塑喷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