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筠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以前是什么样了。”
“她可等了你十几年,你想让遗憾继续下去么,直到把这一生过完?”
曾辉沉下了脸,把头压得很深很深,他大概希望自己可以变成一只鸵鸟,那样就可以一头扎进土里。可他忘记了,鸵鸟身子那么大,还是会被看见,而且那撅着屁股躲在土里的姿势在外人看来反而更好笑。
“哈哈哈哈……”那伙人的笑声应景地在耳边回荡,仿佛是故意笑给他的。
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缓缓地把脸抬起来。
成筠见了:“想通了?”
曾辉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成筠说:“你能有这份勇气真的很不错,我支持你。这样吧,我出钱给你买机票。如果进展顺利,你们正好可以在那玩玩。”
曾辉忽而抬头,眯着眼,若有所思地凝望她。
成筠有些懵:“怎么了?”
曾辉:“你为什么帮我。”
成筠一听,神秘地笑着抽了一口烟,轻吐而出,说:“你知道这世上比金子还贵的是什么吗?”
曾辉没回答,但目光仍在她脸上。
成筠凑近了些,说:“是浪子回头。”
曾辉微微一怔。
“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可不是帮你,是为了你改邪归正了以后就不会祸害别人了,我这可是为民除害,”她举着酒在半空中晃了晃,笑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慈善很大爱啊。”
曾辉没说什么,他垂下眼帘,往后一靠,深深叹了口气。他扭头往窗外望,外面一片漆黑,没酒吧里亮,玻璃上反射出他的脸,他怔怔地看着自己。
许久后,他开了口说了句话。
“不管为什么,谢谢你。”
*
第二天,成筠不仅买了最早一班飞往韩国釜山的航班机票,而且还派贴身司机老陈亲自送曾辉去机场。
登机的时候,曾辉发现老陈手里也有一张机票,疑惑地看他。
老陈憨憨地笑说:“成总怕您一个人在韩国各种不方便,遇到事了自己不好处理,就吩咐我陪您一起,有什么事我帮您。”
“不用了老陈,我自己可以。”
“哎呀没事,我们公司总派我去韩国出差,什么首尔釜山啊我都熟,我还会韩语呢,不信我给你讲两句?”
“不用了。” “啊尼哈塞呦,努古塞呦,欧哈呦……”
“老陈。”曾辉打断他。
“昂?”
“欧哈呦是日语。”
“哦可不,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闹笑话了,去的地方太多了,记窜台了!但是您放心,到釜山以后有语言环境一熏,我保证不会错!”
曾辉想了想,说:“好吧,那这几天就麻烦你了老陈。”
“放心吧!曾先生!”
曾辉推着行李没走两步,手机又震了。他低头看了眼,刘苏生发了无数条短信问他在哪儿,并疯了似的打了几十个电话。
他无声地看了一眼,把手机关了机,推着行李箱向安检口走去……
两个半小时后,飞机在釜山机场降落。
老陈一落地就找当地的朋友借到了一辆车。
在去往成筠查到的沙莹莹所在的集训营路上,曾辉坐在后车座里忐忑不安。他的手心一直一直出汗,擦了又出,出了又擦。
从机场到训练营不算太远,路上不堵的话,半个小时车程。
但他多希望路程能再长一点,让他能做好跟沙莹莹见面的心理准备,半个小时根本不够。
这十一二年来,他虽然没有一天不会看到她,但那都是躲在电脑后面的窥视。
每天晚上七点半,沙莹莹都会准时开播,不出意外的话,曾辉总会看她一眼。
沙莹莹每次在直播中,拼命唱歌拼命讲笑话逗那零星几个粉丝笑的时候,并不知道曾辉在看她,更不知道一直牢牢将自己捆绑在逗鱼的真正老板也是他。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够好,还不够“努力”去争取。
对曾辉来说,带着这样的身份看沙莹莹的直播,常会感觉很奇怪,她好像离自己既遥远又无限接近。这些年,他们之间明明一直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绊,却从未真正再见过面,而今天,是他们分离后的第一次。
是久别重逢,还是仇人相见,答案只有见了才知道。
他不想再搞砸了。
他已经搞砸一次了。
在车上的这半个小时,比起酝酿见面了该跟沙莹莹说什么,他更多的想到的是离开吉岩后的自己,像看了一个春晚上演员自以为很好笑其实无聊透顶的小品。
他每天都在在意自己是不是男人里的最强者,每天都用花里胡哨的言语、行为、服饰、房子、身份装饰自己。
每天都在扮演别人,演得栩栩如生,演得忘记了自己。
他是如此的滑稽可笑,且浑然不知。
他不忍回首,这世上还会有人比他更蠢么?
兜兜转转十几载,到头来是被自己心里的卑微耍得团团转。
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见面会怎样收场,他没想好说什么,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就是被狠狠拒绝并被羞辱一番。
这倒也合情合理。
他决定了,无论沙莹莹怎么对他,他都要抱紧她,跟她道歉。一次不成,就道十遍,永远不成,就永远道歉下去,直到她原谅他。
带着这样的决心,他到达了目的地。
“到了,曾先生。”老陈把车停在集训营大楼门前,回头对他说。
曾辉下了车,没立即进去,而是站在大楼门前抽了一根烟,老陈就在旁边等。
一根烟尽,他深呼吸一番,才迈进了大门。
二人走到前台,曾辉跟老陈说:“你问她,有个叫沙莹莹的艺人在哪儿屋。”
“没问题。”
接着,老陈扭头用一口略微生硬的韩语把这句话叽里呱啦地转述给前台小姐,可前台的反应很奇怪。不知是没听懂老陈的韩语还是怎么的,她忽然皱起眉头跟老陈说了句话,曾辉虽然听不懂,但是从她的语气神态来看是一句反问。
曾辉问老陈:“她说什么?”
老陈听了前台的回答也一脸懵,顾不上曾辉,直接又跟前台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不知为何,曾辉莫名紧张起来。
前台又回了一堆话。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交流得热火朝天。站在一旁的曾辉插不上话,只能根据他们说话时脸上那些令人不安的神情干着急。
“她到底说什么了!?沙莹莹在哪儿!”
几轮下来,曾辉实在忍不了了,强行打断了他们俩的对话。
老陈一脸愁容地看着他,说:“估计咱白来了,这没有沙莹莹,连中国艺人都没有。”
曾辉怔在原地,继而喊出来:“不是你们成总查到了她在这么!”
老陈:“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啊,我只负责陪您……要不我给成总打个电话问问?”
曾辉反应了半晌,举着手机说:“我打。”
*
“哎我的错,我确实查到她去釜山集训了,谁想到她们提前结束回国了,我也刚知道,”成筠在电话那边懊恼地道歉,“你别急啊,你回来的机票我包了。”
“不用。”
曾辉泄气地挂掉了电话,嘴里叼着烟,靠在甘川文化村的红色围墙上失神地望着远处。
紧紧凑凑的房屋在小山上鳞次栉比,异域情调的水彩壁画,参差不齐的彩色屋檐,树上做窝的不知名鸟,木道上晒太阳的猫,如果刚才顺利遇见了沙莹莹,这样的好风景,此时应该是他们一起在看。
曾辉把烟一口一口抽完了,扔在地上踩捏。
该回机场了。
他拿出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却被一条逗鱼消息吸引了。
那是十分钟前沙莹莹开播的推送。
现在是下午一点二十分。
她从没在中午开播过。
而且毫无预告,一看就是临时起意。
曾辉点开推送,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一进直播间,观看直播人数就先吓了他一跳。
开播十分钟,二百三十多万人。
而且还在猛涨。
沙莹莹在哭,哭得有气无力,哭得双眼肿得不成样。她一袭白裙,妆都没化,整个人憔悴得病态。
几天不见,她瘦成了一副骨架,加上苍白的脸,看得人触目惊心。
“天呐,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