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有的!”
还真有。
小芬从她鼓囊囊的布袋深处抽出了一张折的皱巴巴的体检报告,成筠拿过来扫了一眼说:“提前说好,我这人事儿多,很不好伺候,呆不下去就走人。”
“俺绝对不会让小姐失望的!”小芬忽然喊出来,吓了成筠一跳。
小芬把工具行李铺了一地,就开始干活了。
成筠走到化妆镜前继续涂口红。
“小姐,这是啥花?”
成筠回头,看见小芬指着落地窗前那排绿叶盆栽问她。
成筠:“薄荷。”
“薄荷?那俺每天给他们浇多少水?”
“浇一点就行。”
过了一会儿,成筠正在挑选裙子,小芬又发问了。
“小姐,墙上这些画俺要擦吗?”
成筠横着眼睛看她:“用。”
“可是俺看好像都是没玻璃片的,只有框框没法直接擦,擦了画就花了。”
“只擦框!”
“好的小姐。”
为了配新买的那双银色的高跟鞋,成筠最后决定选一件低调的灰连衣裙。
“小姐,都是你画的吗?画的真好看。”小芬指着成筠卧室墙上的一排装饰画,有的是抽象画,有的是儿童画。
“不是。”
“你不会画画啊,俺也不会,小时候老师把俺画的画都当草稿纸了。小姐——”
“再问一个问题就滚蛋,”成筠突然站到小芬的眼前,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以及,不要叫我小姐,听明白了吗?”
小芬下巴一动不敢动,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了。”
成筠撒开她的下巴,走到门口换上高跟鞋。
“现在好晚你去……”
成筠把她的话硬生生瞪了回去。
“去去就回哦……”
成筠穿好鞋,打开门:“约会。”
砰——关上了门。
曾辉已经在约定好的餐厅等着了,他选了个角落的位子,成筠向他走过去,看他低着头,好像心情不大好。
“失恋了?”
曾辉猛地抬头看她,好像真被她说中了似的。
成筠在他对面坐下:“惹你不高兴的人不是我,我没有义务面对你的丧脸。”
曾辉竟被逗笑了出来:“对不起。”
“没关系!”
他问:“怎么约的这儿不在你家?”
她笑说:“某人好像来家我上瘾了。”
曾辉低下头:“不是,我的意思是这的东西你不一定吃的惯,在家我可以给你做……”
“家里有人,”成筠低头看着菜单,“碍事儿。”
她看了一会儿菜单,跟服务员说:“给我来份素沙拉。”
服务员:“好的,还要什么?”
成筠把菜单还给他:“够了。”
服务员一愣,头回见到把配菜当主食吃的。
曾辉问:“谁在你家?”
“嗯?哦,男人。”
“男朋友么。”
“是啊,”成筠一本正经地说,“我出门前跟他说呢,我要跟我的另一个男朋友吃顿饭,他说好呀早点回来。”
“……”
成筠看着他无语的表情又憋不住笑了,她从包里掏出一本《财富》放到曾辉面前。
“喏。”
曾辉拿起来仔细欣赏封面上的美人,脸型完美,五官恰到好处,精致的淡妆,透着精英的独特女人味。
“好看吗?”她问。
曾辉不说话,成筠默认成他回答“好看。”
她说:“有你的功劳,所以送你一本。”
曾辉:“我以为你上次生气了,再也不会找我了。”
“那你怕不怕?”
“什么?”
“我再也不找你了。”
她手托着下巴看着他。
第十六章 成筠
沙拉来了。
曾辉噤声,成筠以为他在酝酿答案,结果他只是喝了一口水。
成筠被这个闷葫芦搞得有点郁闷,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尝了尝沙拉,没吃几口,她就把刀叉放下,一边喝酒一边看曾辉大口大口吃意面。
他正在用叉子把意面卷到一半,忽觉不对劲,抬头看她:“不吃了?”
“不好吃。”
“再吃点。”
“不吃。”
“你又瘦了。”
“没事。”
曾辉低头把意面全部卷好,刚送到嘴边,又放下了:“要不,我给你做。”
她兴奋地身体前倾,好像一直等着他这句话似的:“好啊。”
他把刀叉放下,拿出手机准备叫个车。
成筠:“去你家吧。”
曾辉吃惊地看她,眼神有些闪烁:“别了吧。”
“怎么?金屋藏娇了?”
“不是,我家……有点小。”
成筠一听,双眼居然发出了无比憧憬的光芒。
曾辉拦不住,成筠还是跟他回了家。
那是一栋老居民楼的一间三室一厅,成筠走进来,直奔其中一个房间门:“真的很小哎。”
“哎,”在她即将去推那扇门的时候,曾辉赶紧叫住她,“那是别的租户的。”
成筠吃惊地看着他面前刚打开的房间,合着他还是跟别人合租的。
三个房间分租给三个租户,他的房间是其中最小的,所以里面被生活用品堆得满满登登,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进屋就是床。
为了省钱,曾辉把杂志捆成一摞当凳子,把快递盒子做成储物箱,把一样高矮的各种牌子大可乐瓶子绑在一起,再用一个木板扣在顶上,做成了一个小桌子。
“哇塞,这小屋也太酷了吧。”
成筠往屋里一看,几乎尖叫了出来,她东摸摸西看看,连连发出感叹,好像一个正在逛什么了不起的旅游景点的游客。
曾辉站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兴许对有钱人来说贫民窟就是一处新鲜的旅游景点吧。
“你随便坐,我去做饭。”他去了公共厨房。
他端着菜回屋的时候,看见成筠一点不见外地躺在他的床上看手机,手机里时不时传来女人的歌声。
窗外下起了暴雨,使这小屋更狭小,更有安全感,让人想一直赖在这里不想出去。
“吃饭吧。”他说。
成筠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在可乐瓶小桌前席地而坐,把手机靠在一个比较能承力的保温杯上,边吃饭边看。
吃了一口,她才反应过来,看向桌上的那盘辣椒炒鸡蛋:“嗯?熟悉的味道。”
她一口一口吃的很顺畅。
他不知道从哪还翻出了一瓶葡萄酒给她,这一顿给了她久违的快乐。
曾辉坐在对面,问:“你在看什么?”
“直播,”成筠把手机转过来给他看,“最近发现了一个人美歌甜的女主播,你知道她吗?”
曾辉垂眼看了一下手机,屏幕里是一个叫沙萤萤的美女主播,正在唱陈洁仪的《心动》,一千多观众的热度,时不时有零星几个人给她刷一连串廉价的小礼物。
曾辉的瞳孔放大了几分,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地摇头:“我不看直播。”
“也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怎么火。”
“有多久没见你,以为你在哪里。原来就住在我心底,陪伴着我呼吸……”
浅浅吟唱,款款深情,唱得曾辉和成筠都沉默了,忘了咀嚼嘴里的东西。
回头看去,不知何时,成筠落泪了。
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作响。
曾辉:“你没事吧。”
她问:“你觉得好听么?”
他刻意不去看手机,只点头。
“我也觉得她唱得不错,不比现在的那些歌手差。你知道么,歌不是用来听的,是用来经历的,”成筠知道自己眼角有泪,但不打算擦去,任由它肆意滑落着,“好听的歌声就像时光机,可以把你连人带心一下子拽到很久很久的日子去,拽到初恋,拽到懵懵懂懂的暧昧,拽到横冲直撞地爱一个人的那个自己面前,让她来告诉你你现在变化有多大。”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些,他也没想到一个叱咤商场的女人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他一言不发,只做听众。
成筠点起一根烟,吸了一口,烟在指尖尽情地燃着:“我教你一个单词吧,Mamihlapinatapai。”
如她所料,曾辉露出了费解的表情。
她忍不住笑了:“这个单词来自亚格汉语,一种已经消失的语言,但曾被位于南美洲最南端的火地岛人使用过。”
她轻启红唇,将烟抵上去,微微一抿,青烟飘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