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慈善机构反馈给她的资料,于拙现在应该在读高三,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就高考了。
这种时候,正是最要紧的复习时刻。
于拙笑起来,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喊了一声:“姐姐。”
顾盼侧了侧头,“嗯?”
“如果是其他人,碰到这样的情况,第一反应应该是愤怒。”于拙看着顾盼,眼中像是盛一汪清可见底的溪流,干净清澈而明亮。
“可姐姐第一反应却是我上学的事,你和你爸爸一样,人真好。”
“如果是其他人碰到这样的情况,第一反应应该是隐藏好这个秘密,你却想告诉我真相,为此不惜和家人决裂。”顾盼绷着脸,眸色深沉,将情绪藏得一丝不漏,语气淡淡:“你这样也很好。”
于拙笑脸一收,神色认真地说:“我以前不知道这事情是怎么回事,现在知道了,如果隐瞒不说,我会一辈子都活在愧疚里”
也许是于拙脸上的诚恳打动了她,又或者是他的眼神干净得纯粹,顾盼只觉得心中有个地方忽而一软,她没绷住脸,笑了一下。
随着这一笑,她心里的那点不平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她爸为老家做的这些事,原来还是有人能记住的,如果爸爸泉下有知,想来也会欣慰吧。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可以安心了。”顾盼语气温和,劝道:“回学校好好学习,不要为了这些杂事影响自己的一辈子。”
“姐姐放心吧,我成绩很好的,就算这两个月没在学校,照样能上重本。”于拙再次笑起来,笑意在眼眸中,像洒在溪流里的细碎阳光,熠熠生辉。
顾盼略一挑眉,“这么有自信?”
于拙点点头,“考不上大学,我就得去干苦力活,很累的。”他虽是调侃的口吻,语气却是很郑重。“所以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考个好大学。”
这句话少年气很重,顾盼听了有些莞尔。
于拙转而又说:“我等会去派出所改一下名字,顺便把户口迁到我外婆家,这事办妥了我就回学校。”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身份证和一本户口本,是在回村里让顾盼在车里等的时候,他回家拿出来的。
他问顾盼:“姐姐你是要和我一起下去,还是在车里等我?填资料和拍照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一个人坐车里也没有什么意思,顾盼和于拙一起下了车。走不到十米远,就是派出所了。
两人一道进去,填资料的时候,顾盼发现于拙不仅改了名,连姓也一并改了。
姓程,单名一个燃字。
他的妈妈姓程,娘家在黎城西水湾那边。他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外公外婆已经年迈,他想把户口迁过去,也是带着照顾并陪伴两位老人的意思。
顾盼看着那个笔锋凌厉的程字,脑中想的却是程行止。她不由走了会神,回过神时于拙已经填好资料了。
手续办妥,两人从派出所出来,于拙将顾盼送回了酒店。
顾盼下车时,于拙说:“我爸走后,市里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上门,说有人得知我家里的情况,愿意资助我和妹妹读书,直到大学毕业。上个月那个人还给我们家转了一万块过来。”
顾盼关车门的动作一顿,于拙已经接着说:“姐姐,资助我们读书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Chapter 43
顾盼一时无话,和于拙四目相对。
即便她不说,但从于拙脸上笃定的表情来看,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顾盼叹了口气,心想这小孩是有些聪明的,一点蛛丝马迹就能猜到真相。
她说了句:“好好读书,专心备考,别多想。”便把车门关上,转身走进酒店了。
于拙见她进了酒店,也开车离开。
他和顾盼都没发现身后有辆摩托车,从他们进入镇上便跟着,看着他们进了派出所,又转到酒店这边来。
见两人分别离开,开摩托车上的男人低头掏出手机打电话。
“进了派出所,待了半小时左右……对,现在回酒店了,搞吗?”
男人身上穿了紧身牛仔裤和黑色紧身上衣,剃着个板寸头,面相削瘦颧骨突出,整个人看起来便不是善茬。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眯着眼盯着酒店方向,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包劣质香烟,放嘴里叼着,语气有些不屑:“放心,我问过前台了,那娘们是叫顾盼没错,一个人来的,身边没有别人。”
在男人身后,一辆出租车停下,程行止从车里下来时,正好听到男人嘴里说到顾盼两字,他脚步一顿,又听男人语气有些不耐地对着电话那头说:“两个男人?哪来的两个男人,我跟了一路,就看见她跟你那侄子两个人。”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男人把烟从嘴里拿开,朝地上啐了一口,撂下话来:“你他娘的出来两年怎么成孬孙了,你不搞我帮你搞,就当是报答我在里头欠你的恩情。要是那娘们敢报警,你放心,老子就说是见色起意,绝不拖你下水。”
男人说完便“啪”地挂了电话,骑摩托车走了。
程行止拧着眉,目光一直看着男人,直到男人骑车远去。
他很确定自己刚才从男人嘴里听到了顾盼两个字。
先一步下车的助理,更是从头到尾听全了男人的话,他转头看向程行止,语气有些犹疑:“那人刚才好像提到了顾小姐的名字。”
程行止“嗯”了一声,明白助理话里的犹疑是在说不定只是同名,但即便是同名,也不该放任不管。
毕竟男人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接下来的举动,一旦成功,对于任何一个女性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程行止将男人骑的那辆摩托车的车牌号告诉助理,说:“先报警吧。”
助理点了点头,心里忍不住感慨了句,还是老板想得周全,把车牌号都记下来了,他自己就没想到这茬。
助理拿出手机正要打电话报警,又听程行止补了句:“联系人打点一下这边的关系。”
在这种小地方,往往会出现警力不足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报警可能不会有预期的效果,更何况还是一件没有发生的事,报了警只怕也得不到什么重视。
助理也明白这个道理,走到一旁打电话联系人去了。
出租车师傅探出半个身子,朝程行止说了句:“年轻人,这事儿我帮你盯着吧。刚刚那男的,是这镇上出了名的痞子,凶得很,未成年的时候手上就沾了人命,去年放出来了,这镇上做生意的,谁都不敢惹他。”
师傅是本地人,显然比程行止他们更明白这边的风气,“你们报警找人打点关系也未必有太大效果。我找人请他吃顿饭,想办法让他醉一宿,明儿你们带着她就赶紧走吧。不怕恶人磨,就怕无赖缠。在我们这儿被他盯上,不是什么好事情。”
程行止拧着眉头,师傅看出他想说什么,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这儿的警察也不是说不管,但是总得有人报警才能抓他。他是个刺头儿,大家都不想惹事,能用钱应付过去就行了,去报警回头人刑满释放,遭殃的不还得是自己?”
“这人既然这么麻烦,您何必淌这浑水。”程行止说。
“倒不用担心我。”师傅笑了笑,“我不过请他吃顿饭,他喝多了醉酒,还能怀疑到我头上?”
见程行止还想再劝,师傅摆了摆手,说了句:“她是我老同学的女儿,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便缩回车里,摇上车窗开车走了。
师傅一走,助理也打完电话回来了,压低声和程行止汇报:“找人联系上这边派出所的所长了,说是会派几个人手盯着,一定保证顾小姐的安全。”
程两人走回酒店,路过前台时,程行止脚步一停,温和有礼地问前台:“我有个朋友叫顾盼,她早上说要换房,方便告知一下她换到哪个房间吗?”
前台接待的姑娘不是早上他们离开时的那两个,一听程行止这么说,便没有任何怀疑,查看酒店系统,把房号告诉了程行止。
程行止点头,说了声谢谢。
前台姑娘颊上飞红,正要说不客气,又听程行止说:“她房间对面或者旁边的房间有空房吗?麻烦把我们的房间换到离她房间近一些,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一点。”
空房自然是有的。